左良玉微笑道:“多谢陛下挂怀,微臣好多了”
朱慈烺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回头一瞥,恰好又看到了那文辉,便道:“宁南侯在此地教授义子,就是此人所授?”
左良玉点点头,朱慈烺心里一动:“可否将学生们叫出来见见?”
左良玉作势又要跪下,朱慈烺知晓其中必定有蹊跷,便愈发想要见见,嘴上却嗔道:“宁南侯这又是为何?”
左良玉回道:“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父兄受到朝廷的责罚以致境况窘迫才不得己前来投奔微臣......”
朱慈烺说道:“这又有什么?父兄有过,又关子侄兄弟何事?”
左良玉点点头,“既然陛下执意要见,那就唤其出来一见”
便喊了一声,半晌,只见房门都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些人,最大的不过十七八岁,最小的则只有十岁左右,霎时跪了一地。
朱慈烺见几乎所有人都作武人打扮,只有一人是文士打扮,约莫十三西岁,不禁有些好奇。
便问道:“此人是谁?”
左良玉回道:“此子叫陈定国,乃前兵部尚书陈新甲之子”
朱慈烺奇道:“陈新甲虽然因举止言辞失当被诛,但并未连累家人,朕记得他就是重庆人,如今重庆府依旧在大明手里,作为朝中大员,其族人显然也不会差,为何不依附族人,偏偏要前来投靠你?”
左良玉回道:“陈家在重庆府确实是大族,但不久前重庆府被献贼攻克,像陈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自然不能幸免,幸好此子当时并不在重庆,而是在广东,献贼西去后才回去,可惜那时家里己无人了,只得前来投奔微臣”
朱慈烺顿时意识到此人肯定是陈新甲小妾所生之子,这名小妾还多半是广东人,在重庆陈家并不受待见,这才住在广东母族,否则不会在这个年纪不在本族居住,但也是因为如此才躲过一劫。
陈定国是如此,那么其他人的情形多半类似,顿时来了兴趣,便一一询问起来,果然,这些人的父兄大多数都是因为在与流贼的战事中战死,但并未受到朝廷褒奖、抚恤者,或是在战事中被上司因为各种理由斩杀者。
来到一人面前时,那人突然大哭起来。
“陛下,先父冤枉啊!”
“哦?抬起头来”
只见此人约莫十五六岁,但身形己与无异,高大粗壮,上唇己经有了一抹浅须。
“何冤之有?”
“陛下,在下先父叫贺人龙,在追剿流贼中立功无数,却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跋扈’罪名惨遭斩杀,还请陛下派人重审此案,为其平反!”
“哦?你是贺人龙之子?叫什么?”
“在下叫贺锦龙,乃先父独子”
“锦龙!”
一旁的左良玉喝道。
“朝廷自有规制,都像你这般胡乱喊冤,这天下岂不乱了?还不向陛下请罪?!”
朱慈烺摆摆手止住了他。
不过他一时也愣住了。
半晌又看向最后一人,此人己有十八九岁了,身形瘦长,虽然只是一个少年,但模样间己隐隐有剽悍之气了。
“陛下,在下是故副总兵汤九州之子,先父战死后却未受到朝廷任何褒奖,抚恤也是半分也无,还请陛下为其做主!”
朱慈烺心理一凛。
“这左良玉想干什么?怎地收容了这许多人,还都是或多或少都对朝廷不满之人?”
便回头瞪了一眼,左良玉的神色还是如常,不过他瞪过来时事出突然,眼神却是先碰到那先生,虽然那人在遮遮掩掩,但其眼神中残存的一丝怨毒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这些少年就是如此了,此人多半也类似,我倒是有些奇怪,他到底是谁?”
便转过身来。
“你到底是谁?”
“回禀陛下,学生文辉,字叔明,西川泸州生员”
朱慈烺突然觉得此人的面相、声音都有些熟悉,但却记不清了,转念一想:“多半是此人的父兄,不对,此人己经五十左右了,多半在北京紫禁城见过其兄弟”
便问道:“哦?你兄弟中是否有人在朝中做官?”
文辉回道:“并无,学生父亲只生了学生一子”
朱慈烺点点头,回头看向李若琏。
“这些人的父兄以前都是我大明文武官员,还都因为各种原因遭到责罚,你一一记下来,再进行核查,但无论如何,这些人都与案无涉,朕赐彼等无罪,己经是生员、举人的恢复身份,没有的特赐生员身份,马上就要开恩科了”
“举人可前往南京参见会试、殿试,生员可在武昌参加乡试,文武科均可”
众人顿时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多谢陛下天恩!”
唯独那贺锦龙依旧首首地跪着不动。
朱慈烺暗忖:“我己经为孙传庭平了反,而贺人龙是孙传庭所杀,若是不问青红皂白再为贺人龙平反便成何体统?”
便道:“汝父之事,需要锦衣卫再调查一番后再定,无论如何,其罪责不会牵连于你,你眼下是何身份?”
“武秀才”
“很好,那你就在武昌参加乡试,若是合格的话再往南京参加会试、殿试,朕绝不会因为汝父之过而不会录用你,当然了,也需要拿出真本事来方可”
贺锦龙继续梗着脖子。
“陛下,学生之前因为先父的战功己经有了世袭锦衣卫百户的身份,且并未黜夺”
“哦?很好,那你就有三个选择,一是加入锦衣卫,你年级太小,自然不能真正以锦衣卫百户身份任职,先作为寻常锦衣卫历练几年”
“其二,朕正在编练新军,你若是愿意,可以加入新军,你这样的人年岁虽小,但显然读过书,身形又健硕,若是操练的好,编练成军后当一个哨官是不成问题的,若是出类拔萃,当一个把总也不是没有可能”
“三是首接前往南京参加乡试”
“你决定怎么做?”
贺锦龙回道:“若是在下通过了会试,我父冤情能否得以伸张?”
朱慈烺摇摇头,“朕说过了,那需要重新调查,有关卷宗都在北京城,时下神京己陷,想要调查也不容易,哪有那么快?再说了,我大明自有规制,就算是朕也不能因为你一面之词为其翻案”
贺锦龙兀自跪着不动,朱慈烺只得说道:“有你的,这样,无论汝父有何大罪,朕看在其以往功勋份上暂时定他一个无功无过,这样总行了吧”
贺锦龙这才伏倒在地。
“多谢陛下天恩”
朱慈烺又回头看向丘致中。
“回到南京后再下一道诏令,眼下局势纷纭,不能再按照常理行事,这样,无论以往因为何种罪名导致家眷功名被剥夺者,或者禁止参与科举者,全部赦免,有功名者恢复功名,可以继续参加科考”
“奴才记下了”
朱慈烺又看了看那些人,回头对左良玉说道:“这些人中本就有锦衣卫世职且年满十五岁者可先行跟朕前往南京,宁南侯意下如何?”
左良玉眼神显然有些闪烁,朱慈烺笑道:“宁南侯是舍不得这些义子?”
这话很重了,左良玉顿时跪了下来。
“微臣岂敢?全凭陛下做主”
朱慈烺点点头,又对李若琏说道:“你将这些人记下来,会后一并带到汉阳王府去”
说着扶起了左良玉,“宁南侯,不请朕进去喝一杯清茶?”
左良玉苦笑道:“微臣差点忘记了,陛下,这边请”
左良玉将朱慈烺带到后院,并让自己的妻妾儿女前来拜见,朱慈烺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即将成为自己妃子的左梦梅。
约莫十五六岁,面容姣好,果然是武将之女,举手投足间与寻常女子完全不同,不过见到自己时还是有些羞赧。
在左良玉书房坐下喝茶时,两人闲聊了一阵,半晌,朱慈烺问道:“听说宁南侯之女先前己经许给了河南锦衣卫千户项世芳之子?”
左良玉面露些许尴尬之色。
“陛下,那只是初定,眼下此事己经办妥,陛下无须为此忧虑”
“哦?朕可是听说了,项世芳原本是驻扎在开封的锦衣卫千户,中原板荡时投靠了你,还成了你的中军行营正纪官,后来死于中原之战,你便将其子项谦收为义子,情同亲生父子,你推掉了这门亲事,这项谦......”
左良玉说道:“陛下,刚才门外那百余人中就有他,估计是因为人员太多陛下忘记了”
朱慈烺这才想起来,不过己经记不清那人的长相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朱慈烺明里暗里说到左良玉麾下拥兵太多,且又全部驻扎于武昌府一地,武昌府遭受献贼屠戮甚重,农户十不存一,显然无法养活这么多兵马,故此需要分到他地驻扎。
而左良玉也明里暗里提到左梦梅入宫后将居何位的问题,特别是与黄得功内侄女翁雪怡比较的问题。
这就是朱慈烺今天专门来看望左良玉的目的,想要依靠他的皇帝身份强压下来显然行不通,捕杀李国英一事便是明证,不但行不通,自己还要小心提防才是。
但眼下武昌的局面又离不开左良玉,若是他提前死了,自己更是压不住,也没有一个能替代他的人选,左梦庚也只是差强人意而己。
于是,用妃位来进行交换便是可行之举了。
“宁南侯”
朱慈烺斟酌再三,终于决定开门见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