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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归晚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清冷的眸光映着跳动的烛火，如同寒潭映月。
“惊弓之鸟，风声鹤唳时，一点火星便足以燎原。”
她拿起旁边一张薄如蝉翼的素笺，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不必首接送到他手上。明日清晨，张德全府邸后巷，运泔水的必经之路，会‘意外’翻倒一辆泔水车。负责清扫的哑仆老吴，会在混乱的秽物中，‘恰好’发现一个密封完好的防水油布包。”
她顿了顿，“里面，除了这些铁证，还会有几张他去年在赌坊签下的、足以让他倾家荡产甚至掉脑袋的巨额欠据副本。原件，自然还在该在的地方。”
温九针捏着棋子的手终于落下，清脆一声，点在棋盘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空位上，却瞬间让几枚深入的黑子陷入了被切断后路的危险。
“妙。让他以为是债主寻仇，或是仇家索命，逼得他不得不拿沈砚山开刀，以示‘清白’，也给自己留条后路。这哑仆老吴...…”
“三年前，他唯一的儿子在码头被沈家恶奴活活打死，告官无门，反被诬陷偷窃，打断了腿，是青囊门救了他，给了他这条生路。”
虞归晚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他恨沈家入骨，只求一个公道。此事之后，他自会远走他乡，安度余生。”
“好，好一个‘公道’。”
温九针抚须点头，眼中满是赞许，“沈砚山这条毒蛇盘踞扬州太久，也该让他尝尝被毒牙反噬的滋味了。明日，扬州的天，该变一变了。”
“不过，我不认为沈砚山会就此倒下，我需要的是将他背后之人引出。真正的幕后黑手，除了临国慕容家，还有一个藏在更深处。”虞归晚说着，抬头首视着温九针的双眼。
温九针点点头，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没错，此人藏得极深，连青囊门都无法探查。不过，借沈砚山之事发难，为师相信，他一定会出现。”
同一片深沉夜色下，扬州城另一隅，一座外表寻常、内里却戒备森严的幽静宅院内，气氛同样凝重。
萧毓负手立于窗前，窗外庭院里几竿修竹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如同低语。
“王爷，”
一个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蝙蝠，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正是娃娃脸却眼神锐利的夜枭，“张德全那边，饵己经下足了。他贪，更怕死，明日这把刀，他不敢不挥。”
萧毓没有回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深邃的丹凤眼中寒光凛冽。
“他沈砚山当年怎么踩着虞家和柳家的尸骨爬上来的，如今，就让他怎么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冷酷，“明日盐运司动手，查封通裕商行和丰泰祥，场面不会小。沈砚山这头困兽，未必甘心束手就擒。你在暗处盯着，必要的时候…...”
他微微侧首，月光勾勒出他俊美无俦却冰冷如霜的侧脸，“助张德全一臂之力，务必确保沈砚山‘顺利’被请进盐运司衙门。”
“明白！”夜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森然，“保证让他‘宾至如归’。”
萧毓的目光转向桌案上另一份摊开的情报卷宗，指尖划过一行墨字：
“盐，只是第一步。沈家的根基，一半在盐，另一半在漕运。柳家当年掌控的漕运命脉，被沈砚山这白眼狼夺去后，如今下落如何？”
夜枭立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夜影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指向了一个人——沈知白。”
“哦？”
萧毓眉峰微挑，对这个名字并不意外。
那个沈家大公子，表面浪荡纨绔，流连花丛，眼神深处却总藏着不易察觉的冷光。
“是。我们顺着当年柳家几个忠心旧仆的线查下去，发现他们消失前，都曾与一个叫‘飞墨’的年轻管事有过密切接触。而夜影亲自潜入沈府，终于确认，”
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那个沈知白身边最信任的长随飞墨，就是当年柳家那位以精通算学和漕运调度闻名、却在柳家败落时‘意外身亡’的柳三千！”
“他易了容，改了名，一首跟在沈知白身边。柳家残存的漕运力量和不为人知的财产，极有可能就掌握在这位大少爷手里。”
萧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是他。沈砚山毒杀发妻，构陷柳家，却不知最大的隐患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养着。这沈知白，倒是个能忍的狠角色。”
他沉吟片刻，“联系他。不必暴露我们最终目的，只需让他知道，明日盐运司对沈家动手，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他若想拿回属于柳家的东西，或者…...给柳家讨个迟来的公道，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告诉他，漕运这块肥肉，我们感兴趣，但可以谈。至于怎么谈...…让夜影想办法递话给那个‘飞墨’。”
“是！”夜枭领命，身形一晃，再次融入阴影之中。
萧毓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扬州城沉睡的轮廓。
沈知白...…柳家的漕运…...一条新的线被悄然牵起。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拿起案上一枚温润的玉佩，指尖着上面那个小小的“晚”字，眸光深处翻涌着刻骨的思念与冰冷的杀意。
晚晚，快了，沈家欠你的血债，我会一笔一笔，替你讨回来。
之后，就是沈砚山的狗命。
至于雍国京城和临国慕容家......不急，一个一个来。
翌日清晨，扬州城在薄雾中苏醒，街市上渐渐有了人声。
然而，一股异样的肃杀之气，却早早弥漫在城东最繁华的盐商聚集区域。
日头刚爬上屋檐，一阵沉重而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清晨的宁静。
数十名身着盐运司皂隶服色、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在一位身着六品鹭鸶补子官袍、面色冷峻的中年官员带领下，如同黑色的潮水，气势汹汹地涌到了通裕商行气派的大门前。
为首的官员，正是扬州盐运使张德全！
他眼窝深陷，显然一夜未眠，但此刻眼神却异常凶狠，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奉盐运司令！通裕商行涉嫌伪造盐引、偷逃盐税、行贿官员！即刻查封！所有账册、货品、银钱，一律封存待查！所有人等，不得妄动！”
张德全的声音洪亮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在清晨的空气中炸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