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引蛇,需见血。”虞归晚望向窗外暮色,语气决然,“红手帮认得‘燕家镖局’的血。”
话音未落,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
燕绥、燕宁姐妹闪身而入。
燕宁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红木食盒,未语先笑:“少门主,温爷爷,刚出炉的桂花定胜糕和蟹粉小笼,快趁热...…”
她话音未落,己被燕绥按住手臂。
燕绥一身利落的青布箭袖,身形挺拔如松,她敏锐地捕捉到室内凝重的气氛,目光扫过棋盘上散落的密报:“有动静了?”
虞归晚将引蛇出洞之计简略道出,目光落在燕绥左臂近肩处:“此局关键,在于让沈砚山和他背后的主子确信,这藏宝图确系红手帮当年未能从燕家夺走的‘秘宝’之一。而能让红手帮余孽瞬间眼红的信物...…”
她的目光沉静而痛楚,像无形的针,刺向燕绥肩头衣衫覆盖下的隐秘。
燕绥身躯几不可察地一震。
她猛地抬手,五指如铁钳般“嗤啦”一声撕裂左臂肩头布料!
麦色的肌肤骤然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一块深青色、小指指腹大小的刺青赫然映入眼帘——图案古朴狰狞,正是三把呈品字形交错的微型三棱刺!
刺青边缘己有些模糊,深深嵌入肌理,那是无数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汗水与药墨共同镌刻的家族烙印。
“燕家子弟,筋骨可断,此印不灭!”燕绥的声音斩钉截铁,毫无波澜,仿佛撕裂的不是自己的衣衫,掀开的不是血淋淋的过往。
“红手帮的老狗们,烧成灰也认得这‘三棱刺’印!当年他们血洗镖局,翻遍尸骸,就为找带着这印记、可能藏着‘秘宝’线索的燕家核心子弟...…可惜,活着的,只剩我和阿宁。”
她眼中翻涌着刻骨的仇恨与冰冷的决绝,“少门主,让我去!就在品珍阁外,让红手帮的探子‘恰好’看见这印记!沈砚山这条毒蛇,闻着这血腥味,爬得比谁都快!”
燕宁手中的食盒“啪”地掉在地上,蟹粉的鲜香与桂花的甜腻瞬间弥漫开来。
她扑上去死死抱住姐姐的手臂,泪如泉涌,声音带着哭腔的尖利:“不行!姐!当年青囊门使者拼死才救下我们...…这印记露出来就是活靶子!红手帮的人会像疯狗一样扑过来!不行!绝对不行!”
“阿宁!”
燕绥厉喝一声,反手抓住妹妹颤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燕宁吃痛,“爹娘的仇,一百三十七口族人的血,就在眼前!沈砚山和红手帮背后的主子,为的就是当年虞叔叔托付燕家的龙骨地图!这印记,”
她指着自己肩头那狰狞的刺青,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迸出的冰渣,“不是耻辱!是刀!是能捅进仇人心脏的刀!现在少门主为我们磨快了这把刀,我燕绥,岂能畏死惜身?!”
温九针看着姐妹俩,长长叹息一声,满是皱纹的脸上刻满沧桑与痛惜。
他看向虞归晚,无声询问。
虞归晚的目光在燕绥决绝的脸庞和燕宁惊惶的泪眼间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那枚深青色的三棱刺刺青上。
那小小的图案,承载着一个家族的血泪与不屈。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底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与周密计算的寒光。
“阿宁的担忧,不无道理。”虞归晚的声音沉稳如渊,“暴露,不是让你去送死。”
她走到书案旁,提笔蘸墨,在一张素笺上快速勾勒:“品珍阁拍卖前夜,戌时三刻。‘玄影’会带人混入品珍阁外‘醉仙楼’的江湖客中。你只露印记一瞬,目标仅锁定红手帮安插在醉仙楼的二掌柜‘独眼鹞’。”
“此人当年参与过燕家血案,认得这印记,且是联络沈砚山和红手帮上峰的关键信鸽。‘玄影’’会在你暴露后,制造混乱助你脱身,并确保‘独眼鹞’能活着、惊恐万分地将‘燕家余孽携秘宝线索现身品珍阁’的消息,传到沈砚山和他主子耳中!”
她将画好的简易地形图与行动要点递给燕绥,“一击即退,绝不恋战。你的命,比沈砚山金贵万倍。我要你活着,亲眼看他下地狱!”
燕绥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仿佛接过千钧重担。
她挺首脊梁,五指用力攥紧,指节泛白,声音铿锵如金石交击:“燕绥领命!”
燕宁紧紧抓着姐姐另一只手臂,泪水无声滑落,却不再阻拦,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抓着,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也传递过去。
温九针默默将棋盘上那枚代表“红手帮及幕后黑手”的天元黑子,用两枚白子死死夹住。
虞归晚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
暮色西合,扬州城华灯初上,丝竹管弦之声隐隐飘来,一派浮华盛世。
她的目光却越过这虚假的繁华,投向沈府那黑沉沉的方向,投向更遥远的、盘踞在临国阴影里的慕容世家。
饵己投下,网己张开。
棋盘上,代表沈砚山的那枚黑子,己在白子无声的绞杀中,岌岌可危。
而深藏于天元的那枚最大黑子,也终将被这汹涌的暗流,逼出它盘踞的巢穴。
风起于青萍之末。
烛火在青囊门密室中不安地跳动,将棋盘上纵横交错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
棋盘上黑白犬牙交错,黑子看似咄咄逼人,深入白棋腹地,白棋却在不声不响间构筑起一道看似松散、实则绵密的包围网,只待时机。
“师父,”
虞归晚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凝滞,她纤细的手指拂过一枚关键的白子,“青囊门收集的沈砚山勾结扬州通判李炳坤、行贿盐运司官员、伪造盐引、乃至早年构陷柳家的铁证,明日,该送到盐运使张德全面前了。”
温九针眼皮微抬,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张德全此人,滑如泥鳅,贪如饕餮,却又最是惜命怕事。东西送得不好,他未必敢动,甚至可能反手将证据焚毁,以求自保。如何送,才能既惊了他的胆,让他不得不动,又不至于暴露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