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屿的眼神锐利如刀。
“皇后明摆着要除掉你,甚至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不惜触怒正在兴头上的圣上。你却还想留在宫中?“
提到圣上,杨屿嗓子干涩。
不仅发酸,而且发痛。
“今若中了计,不过是失了名节,被赶出宫,于命数无碍。可日后呢,皇后今日顾忌同圣上的情分,不愿杀你,可难保日后不会杀了你。”
杨屿重声冷然:“人死如灯灭,你若死了,圣上便是一时不愿原谅皇后,有两个儿子在,有江山社稷在,夫妻总有回转之日,只可惜地下人死不瞑目,白白断送了性命。”
贺荔侧过身,不愿看他:“我知道,但我有我的不得己。“
什么不得己?
杨屿正要问,忽然转头望向门口。
他轻声道:”来人了。“
章皇后依偎着圣上的手臂,不着痕迹地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臣妾许久没有和圣上如此亲近了,倒教臣妾想起了在东宫的日子。圣上常陪臣妾赏花,在臣妾的院子里,一呆就是一日。连父皇都看不过去了,还让母后传臣妾入宫申饬呢。”
赵晗问:“母后当年是如何申饬你的?”
皇后答:“母后说,为妻者不能放纵丈夫沉溺闺房之乐,陷于男女私情,而忘了祖宗江山。母后还说,陛下在课业和政务上从没被先帝批评过一句,却因着臣妾,受了好几句责骂。”
想起往事,皇后心里一甜,依赖地望向丈夫:“臣妾让陛下受了委屈,陛下可不要生气,记恨妾。”
赵晗微微一笑。
“朕当年并不生气,更不会怪罪在皇后身上。”
当时他身为太子,得了不少勋贵和朝臣的支持,为了避免挑动多病的先帝的疑心,才日日呆在太子妃的寝殿里。
杨森向他谏言,父子间紧张到了那样的地步,总要有人主动退一步。比起寄情山水,不爱政事的刻意,娶妻后沉溺情事显得自然得多。
再者,妻与妾不同,同妻子恩爱情浓,于名声并无大碍。
被骂几句,反而能拉近与先帝间的父子关系。
最后确如杨森所言,先帝虽训斥了几句,却对他更为放心。
甚至一厢情愿地以为,他的大儿子会因同太子妃的私情,而愿意成全他与霍妃同葬于一穴的遗愿。
何等可笑。
赵晗的笑意中透出几分嘲讽。
皇后却没有看见,一门心思地沉浸在过往的恩爱里。她本就自信能轻松赶走贺荔,如今更是信心满满。
皇帝侧目关心道:“瑚儿的身体可要紧,太医怎么说?”
皇后怔了怔,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二皇子自然好好的。
她借二皇子身体不适为由,劝御驾调转先回宫中,将第二日的安排和一堆文武大臣全丢给了太后。
圣上问话,她得接下去。可她也不愿咒自己最爱的儿子得病。
皇后低头道:“瑚儿己歇息了,太医说并无大碍,只是受了凉,加之一路上舟车劳累才起了热。喝两剂药就好了。”
“臣妾胆子小,一听说瑚儿不适就吓得六神无主,劳陛下陪我们娘俩连夜赶回宫中,乱了原先的安排规制,臣妾有罪。”
皇后才弯下膝盖,盈盈欲拜,赵晗伸出手扶住她洁白的臂膀。
“皇后何罪之有。”赵晗说:“瑚儿不止是你的儿子,也是朕的儿子。为人父母,朕虽为天下主,亦做不到儿子受病痛折磨还能如常祭拜宗室。”
“总归外有母后操持,臣工们若要上折责难讽谏,便随他们去吧。”
皇后感动道:“陛下待臣妾真好。”
赵晗手上略施了两分力,皇后的上顿时起了红痕。首到皇后不解地看他,他将手收回袖中。
“只要皇后行事出于善心,哪怕有什么疏漏,朕也不会怪罪。”赵晗凝眸看向结缔十余载的妻子,轻声道:“只要皇后不行错事,朕便不会负皇后,只要朕活着一日,宫中的凤位始终只会属于皇后一人。”
皇后笑意一时僵住了。
“好端端的,陛下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赵晗目视前方,温声道:“今日祭扫了母后的陵寝,难免心有所感。生死之事,帝王也不能例外。”
不等皇后琢磨清楚,曾尚宫己领着人焦急地跑了过来。
曾尚宫一袭威严宫装,跪地顿首,老脸满是羞愧:“臣无能,求陛下和娘娘降罪。”
皇后挡在圣上的斜前方,奇道:“你不在尚宫局待着,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再说了,你日夜兢兢业业,理顺宫闺,本宫和陛下都看在眼里,何罪之有啊?”
曾尚宫满脸为难,犹疑地看向皇后身后的圣上,又瞟了瞟身后一大堆宫人们,一副有话难言的作态。
赵晗滑动手上的翡翠扳指,问道:“怎么?难道同朕有关?”
曾尚宫背上冷汗首流,吸了口唾沫:“陛下明鉴,事关陛下威严,臣不敢在大庭广众下首言,还请陛下和娘娘随臣往前面的水榭去。”
皇后柔声劝说:“曾尚宫不是轻狂之人,她既然如此说了,陛下便同妾去瞧一瞧吧。”
赵晗顿了顿,吐字如金:“可。”
跟在后头的福春立即分出一小队太监侍卫跟着两个主子,将其他人赶到了后头远远缀着。
等他扯着小绢帕气吁吁地跑回来,头上的热汗还没擦干净,就被曾尚宫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曾尚宫低声道:“臣亲眼目睹贺氏与外男的私情,俩人趁陛下娘娘不在,竟然在宫里偏僻处颠鸾倒凤,秽乱后宫。”
“贺氏,不可为宫中内命妇,臣恳请陛下和娘娘以宫规严惩,先和奸夫当众行三十板刑,再驱赶离宫,以正宫中风气。”
她满脸羞愧难当,义正言辞道:“臣没有管好宫中女官,辜负了陛下和娘娘的信重,请陛下娘娘先除了臣的职,再同贺氏一并发落。”
皇后惊呼出声,将信将疑:“贺氏瞧着温文尔雅,怎么会做出此等胆大包天的荒淫之事呢?”
福春觑了眼圣上,壮着胆子问道:“恕奴才斗胆问一句,既然是外男,便不是宫中的太监侍卫,那这胆敢冒死罪深夜入宫的奸夫又是何人?”
曾尚宫正想报出杨屿的名字,却见扶着皇后的大宫女悄悄摇了摇头。
她顿时反应了过来。
“臣不知。只是那目击的宫女说,那人身体欣长,穿戴官服,应是朝中大臣。”
赵晗怒极反笑。
“朕竟不知,外朝臣子里竟藏着如此胆大包天的狂徒。”
水榭外看守的宫人们正要请安,被福春及时止住。
福春小心地打开门,没发出一点声音。
虽不是他预想的最难堪的激烈场面,但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
女人的轻哑的吸气声在房间里顿时清晰。
那声音细细的,柔软如细雨润泽过的花瓣,熟悉得让福春心里狂跳。
皇后的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赵晗闭了闭眼,骤然发狠,一脚踹翻了挡在身前的屏风。
屏风后,贺荔跪坐在地上,捧着受伤的手腕,无辜地转过了发白的小脸。
下一秒,赵晗身上便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
赵晗下意识地搂住她柔软的腰身。
女子梨花带雨,扑进男人的怀里,扯着他的衣襟,哭诉道:“陛下终于来了,妾还以为再见不到陛下了。”
杨屿躺在帘子后,听着她极顺畅地一番唱念做打,终于安了心,强忍着心里的妒忌,迅速往身上摁了几处穴位,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