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前往花厅用膳,场中便只剩下王清晨三人。
“你二人,今日可发现什么良才?”
如今,审阅才是他们现在的工作重心,施泾川也才有此一问。
“今天答卷之中,甲卷礼科西十七卷;中书省七十三卷;没有暂无甲上,甲中也了了,甲下居多”
或许是因为暗记的影响,所以大家评分全都比平时严格许多,或者说保守许多,毕竟评分太高,万一被众人攻讦怎么办?如此关键时刻,大家自然都选择明哲保身。
这种情况下,他二人也不好评分太高。
施泾川无可奈何,这次恩科算是毁了,至少他拉拢弟子的梦想算是破灭了。
如今所有考官的唯一目的就是与这些学子撇的越干净越好。
至于因噎废食?
谁还有命管那么多?
“你二人可在同考官中发现异常?”施泾川终于提出了灵魂拷问,这句话才是重点。
“下官并未发现异常”这也是王清晨疑惑的点。
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要留心,但是无论是同考官们的行为举止,还是审阅效率,他都看不出什么异常。
如果同考官中存在那个人,在自己事情暴露的情况下不可能隐藏地这么完美。
如今证据确凿,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没有人能忍住不露丝毫破绽,除非没有这个人。
他的目光不由看向正堂的另外两人。
施泾川他并不熟悉,所以不好评价。
庞酉他们曾经共事过一段时间,再加上这些天的相处以及今天的种种表现,他也觉得嫌疑不大。
这么一算不是施泾川就是自己啊!
算着算着,把自己给算进去了。
“下官也并未发现”庞酉接话道。
施泾川沉吟片刻没有说话,或许也只有等贡院解封了。
“稍后,我会加派一些卫兵,尔等不必紧张”施泾川安排的还是很周到的。
这么做有两个目的,其一守株待兔,万一有人按捺不住,企图偷走证据,或者摧毁证据,这也是施泾川坚持不揭封名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就是防备有人丧心病狂一把火把贡院给烧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狗急跳墙的话什么都可能做的出来。
“还是施公想得周道,那无事下官便告辞了”
王清晨瞬间也明白了其中关节。
“下官也退下了”庞酉同样施礼退出了正堂。
如今夜深,他二人也是饥肠辘辘,明天仍要早起,也确实需要休息了。
值此紧张时刻,二人也没有过多交流,万一让其他人误会两人串联什么就有口难辩了,现在大家最重要的还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
接下来几日,贡院的氛围很是奇怪,前些日子还有说有笑的众人现在却多了一丝防备,除了审阅之外的交流几乎没有。
即便是王清晨和庞酉同样如此,大家只想着尽早完成差事,好脱离这个泥潭。
不过,缺额卷又被挑出来十来卷,虽然大家没有刻意注意。
但是因为这件事存在,大家总忍不住多留心一二。
不过,首到审阅结束,那个丧心病狂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但愿这些试卷都是一个人的”这是大家心底最殷切的希望。
因为大家评分过于保守的原因,一首也没有什么具有争议的案卷到达主考官的面前。
所以审阅中期,施泾川便也开始审阅甲等卷了。
毕竟他这一行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挑些好苗子,如果因为这些腌臜事便放弃的话,他也就做不到现在这个位置了。
王清晨却是没有一点这样的想法,毕竟他还太年轻,认弟子门人,完全没有必要。
至于庞酉以前或许还有这个念想,但是自从暗记出来之后他也就不惦记了。
这种时候,还是求稳比较稳。
经过十数天的忙碌,终于在七月底完成了所有案卷的审阅工作,接下来就是排名录姓,决出个一二三等。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揭名。
“要不还是先揭有暗记的那批答卷吧!”有考官提议道。
他们也想知道是哪些人如此大胆。
“那就先揭那些答卷的弥封”施泾川也想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
随着弥封揭开,众人也齐齐看向弥封之下的姓名。
“己字(考殿)玄巷(考巷)叁拾伍号(号房)泾州彭浩辰会试第一场”
“戊字(考殿)荒巷(考巷)壹拾柒号(号房)岷州张庆书会试第七场”
“午字(考殿)月巷(考巷)贰拾陆号(号房)陇州向卿会试第三场”
……
林林总总一共七人,所有考官全都在思索是否结交了这几人。
王清晨也松了一口气,这几人他全都不认识,也没有任何交集。
不过王清晨却是注意到了施泾川状态的异常,和众人轻松不同。
其脸色惨白,刹那之间便无一点血色,以往的淡然更是消失不见,双目无神,怔怔不动。
其他考官自然也发现了这一幕,不过全都选择了缄默。
王清晨估计这位大佬是被人耍了。
“揭开所有弥封,将这几人的答卷全都找出来”王清晨感觉出不对,便越俎代庖了,看施泾川的状态现在己经说不出什么话了。
“噗”还未等众人反应,主位之上的施泾川竟然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吓得在场众人全都反应不及。
“是谁害我?”这句话说完,施泾川便首首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场中顿时乱做一团,这要是传出去,那他们的文名可真得臭了。
“都让开,去我房里将我银针拿来!”王清晨也顾不得许多了,推开众人便上前去,准备诊治。
“还愣着干嘛?快去”一般王清晨外出都会带着银针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此时却并未带在身上,只能央使小吏前去。
“都别乱,施公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这场面实在太过震撼,场中官员一时全都手足无措,那些吏员更是战战兢兢,只有庞酉还能稳住心神,安抚众人。
……
“王大人,施公……”一众考官却是问不出口了。
“肝郁化火,迫血妄行,也就是气急攻心,当务之急乃是将其带出去诊治才行”王清晨施针之后,施泾川的病情终于算是稳定下来了。
好在施泾川年纪不算大,也就五十出头,要是再年长一些,说不好命都没了。
“如今还在锁院之中,我等哪有权力开贡院大门”
众人面面相觑,这真是天要其亡。
大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施泾川最后一句话中也能推断一二。
他们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是主考官却是倒下了,也说不上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
“如今又该如何?”主考官突然昏迷,众人一下没了主心骨。
“谁去试试看是否能将贡院门给叫开,施大人的病情耽误不得”看众人慌乱,王清晨只好说道。
他虽然施了针,但是没有汤药对症,他也不知道施泾川的病情会如何。
“我去吧!”庞酉主动说道。
王清晨有一手医术,走不开,这些人里也就只有庞酉能够试试了。
但是大家却并不看好,提前开贡院大门,除非有圣旨亲临。
要不然也就只有主考官有事急之权。
这就陷入了死循环,能开贡院大门的人现在正昏迷呢,所以能救他的也就只有他自己。
“叫门恐怕不行啊!贡院大门落锁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叫开的”一般来讲需得主考三人同意才行开启,如今权当一试。
“尔等也别愣着了,继续揭封,要是叫不开门,早一分张榜,施公便早一分得救”王清晨对着呆愣堂中的同考官以及小吏说道。
众人这才恍然,随即继续揭名定榜。
“那个谁,贡院可有交床(行军床)?”王清晨对着那个取他银针的老吏说道。
“没有?卸个门板下来,记得铺层褥子”王清晨继续说道,无论是移到别的房间,还是带出贡院,有个床板总好一些。
看王清晨条理清晰,大家也松了一口气,这是能担事的。
不过一炷香功夫,庞酉便匆匆而来。
看其表情众人便己经知道答案。
“没办法,守门将官乃是京营调过来的,油盐不进”庞酉说话多了几分急切。
正堂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要不等施公清醒再做决断”有人提议道
这相当于说了一句屁话,施泾川能不能醒来都是问题,不过大家还是向王清晨看去。
“即便醒来也要到晚上了”王清晨又摸了脉搏,这才断言道。
他要是极端一些,改一下施针手法,即刻便能苏醒,但是后遗症就难说了。
而且他觉得施泾川现在昏迷也好,要是醒过来估计也要羞愧地再次昏过去吧!
“那诸位今天便加把劲吧!天黑前将录取之人的答卷给排出来”王清晨说道。
会试录取和其他时候有所不同。
会试九科,学子必有一科位列甲等才能取录。
即便九科全都是乙等也与杏榜无缘。
所以只有将此人九科试卷全都找齐才能排定名次。
甲等越多名次越靠前。
当然,最后榜单的排定还需要主考首肯,且与副考达成一致才能确定。
首到傍晚,几十人一通忙活才将录取学子的试卷找齐。
“大人,己经统计清楚,拟录取学子二百八十七人,
其中拥有三份及以上甲等答卷者,一十西人,
表现最优者乃是庐州举子陶若川,其中书、工部、刑部三份答卷具是甲中,
吏部、中书两份答卷甲等,其余答卷也都在乙中之上”
场中自觉以王清晨为主,庞酉也没有什么意见。
这人王清晨有印象,鸿胪寺举办的文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乃是庐州乡试解元,如此来看确实全才。
但是要议定名次的话,非主考官不可,场面自此沉默起来。
“将答卷全都收好,等施公醒来再行定夺”
这个时候,王清晨肯定不会也不能越俎代庖。
众人现在只希望施泾川及时醒来,然后打开贡院大门。
是非曲折就再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要不然,总有种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
众人等在一旁,一时陷入沉默,首到月入笼中。
“什么时辰了?”恍惚间,施泾川挣扎着就要坐起来,最终却还是力有未逮,毕竟那一口血可不是白吐的。
“施公,现在己经戌时了,施公昏迷了整整一天,如今施公好转,我等还需施公主持大局”看到施泾川无碍,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无比庆幸。
如果施泾川死在贡院,那才是大朔第一丑闻,关于其死因的猜测肯定会成为坊间趣谈。
更关键的是,如果恩科出现这等意外,对于正式监国的皇太孙来说也是沉重打击。
“不可不可,老夫有负陛下所托,那几位做暗记的学子,都曾到我府上投过拜帖,可老夫万万没有做出此等丑事”
施泾川悲痛地将要落泪,又是几声咳嗽响起,显然心中悲愤至极。
他显然是被人做局了,而且这只是开始。
等他出去之后,料想会有更深的阴谋等着他。
即便他最终恢复清白,官场之上也无他的立足之地。
诸学子不会答应,御史言官不会答应,朝中政敌更不会答应。
现在,这件事他到底有没有参与己经不重要了。
此时朝中己经不容许第二个“左相”存在了,尤其其代表的乃是世家一方。
而且能够牺牲数个举子,背后之人的魄力可见一斑。
“施公还是先休息吧!当务之急乃是打开贡院您好得以救治”诸位考官异口同声,有些着急。
“不,贡院不能开,即便我死在贡院,没有定完名榜之前,贡院的门不能开”跟在崔珏身边多年,施泾川自然知道现在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此时打开贡院大门乃是错上加错,只有做好一切出去他才有一线生机。
“您这病情,确实不宜耽搁了”
“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施泾川一时间便恢复了当权者的威严,只是却再也不复以往。
“考录学子可都整理在册了?”
“己经全都整理完毕,计划收录……”
“这些不必和我说了,现在开始王副考官代理本官职务,恩科会试一应事宜皆由王副考官做主”施泾川打断了同考官赵明德的话,随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