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路上的哭喊声
民国二十七年深秋,落霞村的晨雾里混着焦糊味。杨念秋站在晒谷场上,望着远处蜿蜒的人流。难民们扶老携幼,有的背着破包袱,有的推着独轮车,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吱呀的哀鸣。
"念秋姐!"虎娃跌跌撞撞跑来,布鞋沾满泥浆,"村口来了个大娘,怀里的娃在发烧!"
念秋攥紧药箱往山下跑,竹篾编的箱盖磕在腿上生疼。刚到村口,就看见个灰布衫的妇人瘫坐在地,怀中婴儿小脸烧得通红。"用井水擦身子,再喂点艾草汤。"她蹲下身,解开包袱里的粗布,"这是退烧的薄荷叶,熬浓些。"
妇人突然抓住她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血泥:"姑娘,县城...县城全毁了,日本人见人就杀..."她的声音被哭声撕碎,"他们连祠堂都烧了!"
念秋的手猛地一抖。远处传来言初的喊声:"念秋!刘族长叫大伙去祠堂!"她起身时,瞥见难民队伍里有个熟悉的身影——苏泽的学生阿明,正背着受伤的母亲,校服上印着"抗日救国"的字样。
二、祠堂里的争执
雕花木门吱呀作响,祠堂内挤满了村民。刘族长拄着龙头拐杖,白须抖得厉害:"日本人有枪有炮,咱们拿什么抗?"他指了指供桌上的银元宝,"把粮仓打开,再凑些钱财,兴许能保平安!"
"保平安?"言初猛地站起,袖口露出练拳的老茧,"隔壁李庄就是这么做的,结果粮食被抢光,青壮年全被抓走当劳工!"他转头望向念秋,她正给受伤的难民包扎,绷带浸透了血。
清婉抱着账本站起来,声音有些发颤:"上个月刚收的茶叶,能换三十石小米。要是都交出去..."
"住口!"刘族长的拐杖重重砸在青砖上,"妇道人家懂什么?当年太平军过境,也是靠破财才保住村子!"
念秋突然开口,指尖还沾着草药汁:"族长,您忘了苏先生教的吗?'落后就要挨打'。咱们越是退让,他们越不会放过我们。"她摸出怀里的铜铃——那是学堂唯一剩下的物件,"日本人连孩子都杀,难道要我们把娃们也交出去?"
祠堂外突然传来哭喊。虎娃冲进来,脸上全是泪痕:"村口的王婶...被日本兵...糟蹋了..."
三、夜色中的抉择
月黑风高,言初蹲在老槐树下磨砍刀。刀刃映着月光,泛着冷光。念秋抱着一捆麻绳走来,粗布鞋底沾满露水:"后山的地窖己经藏好粮食,清婉和逸飞在清点农具。"
言初抬头,看见她鬓角的白发——那是去年瘟疫时熬出来的。"刘族长带着人去送粮了。"他握紧刀柄,"日本人明天就到。"
念秋在他身边坐下,摸出个油纸包。半块硬掉的桂花糕,是给孩子们留的。"记得咱们的婚礼吗?"她轻声说,"那时我们说要护着村子,护着学堂。"
远处传来犬吠。言初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狠劲:"虎娃他们在竹林里挖了陷阱,用的是杨老板教的燕青十八翻。那些东洋兵,就当是来练手的。"
念秋站起身,将铜铃挂在老槐树上。风过时,铃声清脆,像是学堂里孩子们的读书声。"明天,"她望着山下隐约的火光,"咱们就用这铃声当信号。"
西、黎明前的血色
鸡叫头遍时,日军的皮靴声碾碎了寂静。念秋躲在柴垛后,看着刘族长捧着银元宝点头哈腰。为首的军官踢翻供桌,佛龛里的菩萨像摔得粉碎。
"粮食,统统交出来!"翻译官的声音尖细刺耳。
言初给虎娃打了个手势。竹林里突然传来竹哨声,几个日本兵踩进陷阱,竹签穿透了军靴。"八嘎!"军官拔出军刀,却见逸飞带着村民从土坡上滚下大石,清婉举着装满煤油的陶罐,大喊:"点火!"
念秋握紧剪刀冲出去,刺向抓住虎娃的日本兵。铜铃在风中狂响,惊得日军战马人立而起。混战中,她看见阿明举着汉阳造步枪,校服上的"抗日救国"被鲜血染红。
"念秋!小心!"言初的喊声被枪声淹没。一颗子弹擦过她的耳际,削断了一缕头发。她捡起地上的石块,砸向日军的膏药旗。旗帜落地时,她突然想起苏泽的信:"落霞村的光,是你们自己挣来的。"
五、废墟上的铜铃
硝烟散去时,太阳己经升得很高。言初浑身是血,却还紧紧握着那把卷刃的砍刀。念秋在瓦砾堆里翻找,终于找到那枚铜铃——铃身布满弹痕,红绸却还在飘。
刘族长跪在祠堂废墟前,银元宝散了一地。"我错了,"他抓着一把香灰,"老祖宗的法子,救不了现在的世道。"
虎娃从地窖里钻出来,怀里抱着没烧完的课本。"念秋姐,"他举起半张《新青年》,"上面说'天下者,我们的天下'。"
念秋望着远处重新聚拢的村民,受伤的难民正在包扎伤口,孩子们捡回散落的粉笔。她将铜铃重新挂在老槐树上,尽管树干被炮弹削去半边,新抽的嫩芽却在伤口处生长。
山风掠过,铜铃发出微弱的声响。言初走到她身边,手臂还在渗血:"等打完仗,咱们再盖学堂。"
念秋笑了,眼泪却落下来。她想起二十年前,韦阿宝在绣楼里绣戏服;十年前,苏泽骑着自行车带来新课本;而现在,他们在废墟上守护着最后的光。
"好,"她握紧言初的手,"咱们盖间更大的学堂,就叫'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