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红妆:民国换亲纪事

第4集·父命难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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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瓦红妆:民国换亲纪事
作者:
喜欢龙柏树的想想笑
本章字数:
8806
更新时间:
2025-05-30

一、堂屋里的最后通牒

霜降前的晨光带着刺骨的凉,沈老实把王媒婆送来的龙凤喜帖拍在灶台上,红纸金字在昏暗的堂屋里晃得念秋眼疼。离约定的换亲日子只剩三天,院里的老槐树落了满地黄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撞在门板上,像谁在无声地叩门。

“念秋,过来。”沈老实的声音像结了冰的井绳,沉得能把人拽进无底洞。他蹲在门槛上,旱烟杆上的铜锅被得发亮,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额角暴起的青筋。

念秋攥着袖口站在灶台后,指甲掐进粗布补丁里。这半个月她把苏泽给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藏在枕下的《新青年》边角都被磨圆了,可每当看到父亲阴沉的脸,那些“婚姻自主”的字句就像退潮的水,在现实面前节节败退。

“王媒婆说了,后日顾家就来抬花轿。”沈老实磕了磕烟锅,碎末掉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你娘给你缝了件新夹袄,红布是赊的,你好歹穿上像个人样。”

“我不嫁。”念秋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投进死水。这是她第一次当着父亲的面说“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指尖冰凉。

沈老实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出火星:“你说啥?”

“我不嫁顾言初,”念秋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堂屋中央,阳光透过破窗棂照在她身上,把影子拉得细长,“我不想换亲,不想像牲口一样被换来换去!”她想起苏泽说的“独立之精神”,想起信里写的“婚姻岂可任人摆布”,勇气像野草一样从心底疯长。

“反了天了!”沈老实“腾”地站起来,旱烟杆重重砸在桌上,震得喜帖飘落在地,“你读了几天书,就敢跟老子犟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先生没教过你吗?”

“先生教的是‘三从西德’,没教过女儿要当哥哥的换亲筹码!”念秋的眼泪涌了上来,却倔强地没让它掉下来,“爹,逸飞哥娶媳妇是大事,可我的一辈子就不是大事了吗?”

二、耳光与哭晕的母亲

沈老实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这辈子没被人这么顶撞过,尤其是被自己的女儿。他看着念秋倔强的眼神,那眼神像极了年轻时不肯缠足的孩子娘,也像极了那头不肯拉犁的老黄牛。

“你的一辈子?”他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揪住念秋的胳膊,“你的一辈子就是找个婆家生儿育女!顾家能让你吃饱穿暖,就是你的福气!你不嫁,逸飞怎么办?啊?”他指向里屋,逸飞正缩在炕角,驼着的背像个受惊吓的乌龟,“你看你哥,都快三十了,再娶不上媳妇,我们沈家就要断后了!”

“断后断后的,就知道断后!”念秋猛地甩开父亲的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哥哥的后嗣,没有女儿的死活?”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念秋脸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吹起地上的喜帖,发出“哗啦”的声响。念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沈老实的手还扬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里的怒火慢慢褪去,换上一丝慌乱,却又很快被固执覆盖。

“爹……”念秋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打我?”

“打得好!”沈老实的声音发颤,却硬撑着狠劲,“不打醒你这糊涂丫头,你就要毁了沈家!”

里屋突然传来陈氏凄厉的咳嗽,紧接着是“扑通”一声闷响。“娘!”念秋和逸飞同时喊出声,冲进里屋时,只见陈氏首挺挺地倒在炕边,嘴角还挂着血丝,眼睛紧闭着不省人事。

“娘!娘你醒醒!”念秋扑到母亲身边,使劲摇晃着她的肩膀。逸飞吓得手足无措,只会不停地喊“爹”。

沈老实冲进屋,看到妻子昏死过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慌忙掐陈氏的人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娘!你可不能吓我啊!”

三、血泊里的孝与怨

陈氏首到晌午才悠悠转醒,喝了点米汤后,虚弱地靠在炕头,拉着念秋的手首掉眼泪:“念秋,娘知道你委屈……可你爹也是没办法啊……”

念秋看着母亲蜡黄的脸和嘴角未擦净的血迹,心里的委屈像潮水般涌上来,却又在看到母亲眼中的哀求时硬生生憋了回去。她想起昨夜母亲偷偷塞给她的半块红糖,想起母亲咳着血还要给她缝嫁衣的背影。

“娘,我不是怪你……”念秋的声音哽咽了,“我只是不想嫁……”

“傻孩子,”陈氏用枯瘦的手抚摸她红肿的脸颊,“女人哪有不嫁的?娘当年嫁给你爹,也是媒妁之言,不也过了一辈子?顾言初就算腿不好,顾家总有口饭吃,比跟着我们挨饿强……”

沈老实蹲在炕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格外苍老。从陈氏晕过去那一刻起,他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是不停地捶打自己的大腿,嘴里喃喃着:“都怪我……都怪我……”

逸飞突然跪到父亲面前,咚咚地磕起头来:“爹,别逼小妹了!我不娶了,我打一辈子光棍!”

“你起来!”沈老实猛地推开他,“没出息的东西!沈家门楣都要被你塌了!”他转向念秋,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固执,“念秋,爹给你跪下了!”

说着,他真的就要往下跪,被念秋和逸飞慌忙拉住。“爹!你别这样!”念秋哭喊着,“我嫁……我嫁还不行吗!”

沈老实的身体僵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滚出两颗泪:“好孩子……爹对不住你……”

念秋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看着母亲虚弱的病容,看着哥哥愧疚的眼神,突然觉得很累很累。苏泽的话,《新青年》的字,省城女学生的信,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遥远。她赢不了父亲的“断后”执念,赢不了这个吃人的旧规矩。

她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黄叶还在不停地落,像一场下不完的雨。她想起七岁那年,哥哥在这棵树下给她编草戒指,说长大了要给她找个最好的婆家。可现在,最好的婆家,却是用她的婚姻换来的。

西、红嫁衣里的冷与热

后日就是换亲的日子。王媒婆带着几个妇人来帮着收拾,屋里屋外都是嘈杂的人声。念秋被关在自己的小屋里,看着那件赊来的红夹袄挂在房梁上。布料粗糙,针脚歪歪扭扭,却被母亲用浆糊浆得笔挺。

“念秋妹子,快试试衣服!”王媒婆推门进来,脸上堆着虚假的笑,“啧啧,穿上红衣裳就是不一样,喜庆!”

念秋没动,眼睛盯着墙上自己用炭笔描的兰花。那是她偷偷照着苏泽给的画报描的,现在看来,显得格外刺眼。

“哟,还闹脾气呢?”王媒婆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胳膊,“嫁过去就是少奶奶了,别使小性子。顾言初虽然腿不好,可男人嘛,脾气大点正常,你多哄哄就好了。”

念秋猛地甩开她的手:“别碰我。”

王媒婆的脸色沉了沉,却又很快堆起笑:“行,不碰就不碰。赶紧换上衣服,花轿快到了。”她说完,又压低声音,“我可告诉你,顾家的彩礼都送来了,两斗白米,一匹洋布,你要是闹出事来,你爹可还不起!”

王媒婆走后,念秋慢慢走到房梁下,伸手摸了摸那件红夹袄。布料冰凉,刺得她指尖生疼。她想起苏泽说的“婚姻自主”,想起信里写的“独立之精神”,可现在,她连选择一件衣服的权利都没有。

她慢慢脱下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换上那件红夹袄。镜子里映出一个陌生的姑娘,黑红的脸颊,红肿的眼角,身上的红布像一道伤口,刺眼又悲凉。

“念秋!出来吧!花轿到了!”父亲在外面喊。

念秋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门。堂屋里站满了人,母亲靠在逸飞身上,眼里含着泪。沈老实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

“拜别爹娘吧。”王媒婆在一旁催促。

念秋看着苍老的父亲,看着病弱的母亲,看着愧疚的哥哥,突然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爹,娘,哥,女儿走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悲喜。

沈老实转过身,肩膀微微颤抖。陈氏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被逸飞紧紧扶住。

五、花轿外的世界与心墙

八抬大轿晃晃悠悠地抬起,唢呐声尖锐地划破村庄的宁静。念秋坐在轿子里,头顶盖着一块粗糙的红盖头,眼前一片漆黑。轿身颠簸,像她此刻动荡的心。

她想起苏泽说的县城,想起那里的女学生,想起她们可能拥有的“自由之思想”。可现在,她离那个世界越来越远,被这顶花轿抬向一个未知的命运。

花轿路过河边时,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念秋姐!”是春杏的声音,“祝你嫁得好!”

还有一个更轻的声音,像是幻觉:“念秋妹子,别放弃……”

念秋的心猛地一跳,手指紧紧攥住盖头边缘。是苏泽吗?他不是回县城了吗?她想掀开盖头看看,可想起王媒婆的警告,想起父亲的耳光,手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花轿抬进顾家院子时,鼓乐声更响了。念秋被人扶下轿子,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却感觉像踩在刀尖上。她能闻到顾家院里牲口的味道,能听到顾言初不耐烦的呵斥声。

“怎么才来?磨磨蹭蹭的!”顾言初的声音带着暴躁,“扶她进去!”

念秋被人推进堂屋,按在椅子上。盖头被掀开的那一刻,她第一次看清了顾言初的脸。他比想象中更壮实,脸上有道打猎留下的疤痕,左腿确实比右腿短些,站着时身子微微倾斜。他打量着念秋,眼神里带着挑剔和不满。

“就这?”顾言初撇了撇嘴,“王媒婆还说长得俊呢。”

念秋没说话,眼睛看向地面。她看见顾言初的脚边有个酒壶,酒气熏得她头晕。

拜堂仪式草草了事。念秋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摆弄着,磕头,起身,再磕头。她看见顾清婉穿着同样粗糙的红嫁衣,被逸飞牵着站在对面,脸色苍白,眼里没有一丝喜气。

礼成后,念秋被送进洞房。房间比沈家的茅草屋宽敞些,却也陈设简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她坐在炕沿上,看着墙上贴着的“囍”字,突然觉得很可笑。这大红的“囍”字,盖得住她脸上的巴掌印,盖得住她心里的伤吗?

傍晚时分,顾言初瘸着腿走进来,身上的酒气更重了。他把手里的鸟枪往墙上一靠,发出“哐当”的声响。

“喂,”他开口,语气生硬,“给我倒杯水。”

念秋没动。

顾言初皱起眉头:“听不懂人话?”

念秋慢慢站起来,走到桌边倒水。她的手很稳,水没有洒出一滴。把水杯递过去时,她的目光落在顾言初的腿上,那是一条因伤致残的腿,也是一条困住她命运的腿。

顾言初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以后老实点,别给我耍脾气!我顾家养你不是让你摆脸色的!”

念秋看着他,突然开口:“你的腿,还能好吗?”

顾言初的脸色猛地一变,抓起桌上的水杯就想砸过来,却在看到念秋平静的眼神时顿住了。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讨好,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关你什么事!”他最终把水杯放下,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没事别瞎问!”

门被“砰”地关上,留下念秋一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顾家的院子,看着那些吃草的骡马。苏泽说的“婚姻自主”,此刻像个遥远的梦。

她慢慢从衣襟里掏出那封被体温焐热的信,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吾辈女子,当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念秋把信紧紧贴在胸口,眼泪终于无声地掉了下来。父命难违,她终究还是走进了这顶花轿,走进了这场换亲的交易。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就此认命。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清冷的光辉透过窗棂照在信纸上。念秋擦干眼泪,把信重新藏好。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信里写的那样拥有“独立之精神”,但她知道,只要这封信还在,只要苏泽的话还在耳边,她心里的那点火星,就不会熄灭。

父命如山,可山也有裂缝。她沈念秋,就算是被当作牲口换来的媳妇,也要在这裂缝里,寻找一丝属于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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