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真的向它伸出手时,宠爱不能阻碍它奔赴死亡的进程一二,反而只会在让它在离开时带给她更多的痛苦。
遥京的记忆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她遗忘过去的诸多,本是只想刻意忘记那段血腥的过去,可是后来,很多记忆也跟着褪色。
她好像进入一个怪圈一样,有些并不想忘记的事情也会在某个时间段褪色。
遗忘和记起会发生在每一个可能的瞬间。
但是阿罗的死,从来没有在她的记忆中淡去。
“它离开了我。”
明明她对它那么好,但是它还是会咬她,会对她露出凶狠的目光,会在每一个她想抱抱它的瞬间跑得很远很远,还会顺便把踹她一脚。
它很过分,但她还是很喜欢它,到哪里都带着它。
那是遥京第一次那么爱一样东西。
越晏知道,那样很危险。
如果她将爱都倾注于它,那会很危险。
那只兔子会很危险,她也会很危险。
越晏和她说:“迢迢,不要用你的爱去捆住兔子。”
越晏想让她们分开一些,“兔子是你饲养的动物,它有它的天性,不要困住它的天性。”
他将遥京绑在兔子身上的绳子解开,拦住要去追回兔子的遥京。
遥京哇哇哭,说他放走了她的阿罗。
阿罗是她的爱。
稚气的孩子说她要讨厌他一辈子,因为他放走了她的爱。
越晏把她抱在怀中,看着那只兔子跳远。
他说:“不哭,我还在这呢。”
她哭得没有章法,说她要兔子,不要他。
阿罗蹦着跑远了,遥京不安分地说要去找一只叫“阿罗”的兔子。
吼得越晏的耳朵都发出了嗡鸣。
可是阿罗又回来了。
它蹦着回来了,蹭了蹭遥京的手,接着又是一口,咬上了她的手。
遥京哭着抱起它,失而复得,眼泪蹭在兔子身上,她忍着它带来的痛哭泣。
“你看,你不将它拘得那么紧,它就又回来了。”
遥京听得不明白,“可我爱它,我不能忍受它离开我。”
“可是阿罗不比你,它可能会在你不喜爱它之后死掉,可它也有可能在你最爱它的时候死去,那时,你又要怎么办?”
“你要抛下我,和它共生死吗?”
遥京以为越晏是给她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
她深深恐惧着。
她怀里抱着一只兔子,她深深爱着怀里那只通体雪白,尾巴却有灰斑的,叫作“阿罗”的兔子。
而越晏抱着她,抱着这个他从废墟中捡回来,却始终笨拙地、摸不着合适的方法去抚养的孩子。
但是越晏只是想告诉她,要做好准备。
那一天,他说:“迢迢,全心全力爱一样事物,就要接受随时失去它的风险,人人自有路要走,阿罗也有,也许哪天它就会悄悄死去,或者偷偷跑掉,你爱它,不愿意减少一点对它的爱,那就要做好承受失去它的准备。”
遥京执拗地摇头,“我会保护好它的。”
即使越晏己经千方百计告诉她要做好那样残忍的准备,但是当阿罗真的离她而去时,遥京还是哭得不能自己。
“因为阿罗死得太突然了,我明明己经那么努力地不让它受到伤害。”
它怎么能够是被噎死的呢。
那么白白胖胖的兔子,怎么能是被噎死的呢?
“哥哥你说,人各有所命,兔子也是如此。”
她之前无论如何都是不信的,可是那只兔子偏偏是噎死的。
那么没有良心的一只兔子,怎么能那么草率地死去。
遥京爱它,在它的死亡后,爱它,也恨它。
恨它将命运的残忍就这么摊开在她面前,告诉她,世上事情没有什么是一定的。
瞧它这只神气的兔子,死亡也不过那么草率。
“可是那天阿罗死了,哥哥你说,阿罗只是有自己要走的路。”
他告知她命运,可当命运真的降临时,他又竭力告诉她,“那是阿罗自己选择的死亡。”
“因为你不肯减少对阿罗的爱,也不能承受阿罗的死亡。”
她那时候哭得多伤心啊。
告诉他她再也不要爱上任何的兔子了。
“可是人怎么能不去爱一些东西呢?”
人生在世,总要有一点爱,有一点恨。
“那我爱你,你会陪我一生一世的,对不对?”
越晏记得她深深凝视自己的目光,泪痕未干,他为她轻轻擦拭,点头应是。
言犹在耳,但是遥京问他:“哥哥,你究竟是想和我说什么呢?”
要和她说什么呢?
他苦笑着摇头。
命运。
又是否是命运故意安排她忘记了那三年呢?
他指着那边的少年,淡声道:“他和阿罗一样,来走他的人间路了。”
遥京看着那边那个少年,见越晏指着自己,兴冲冲上前来,笑:“是妹妹想起来我是谁了?”
“出门在外,公子慎言。”
时过多年,越晏仍旧不喜他这样称呼遥京。
少年不以为意,伸出手:“先生何故如此,不过一个俗称。”
遥京道:“兄长之言,不巧正是我所想。”
少年这才有些臊了,看她不善目光,知她也己认出自己道:“真是一个记仇的。”
可没一会儿又自己调节好了,兴致昂扬介绍自己:“我唤作伏羲。”
伏羲,好大的口气,你爹知你自己在外这么称呼自己么?
羲和毫不在意遥京异样的眼神,也顺带无视了越晏无语的神情。
“他自出了京城,就如鸟儿飞出了笼子。”
越晏他们自在朝城有落脚的地方,倒也不用再往南台家去。
只是越晏无论如何还是要去见一见南台。
可是等他真的上门时,南台脸上裹着布,看不出一点人形。
“先生这是?”
“不知道,或许是抽风了也未可知。”
越晏问起南台的腿如何了,南台脸不红心不跳道:“差不多了。”
又问起他找的帮工怎么样。
两人却都沉默了。
越晏问:“是不合心意?做工惫懒?”
“……”
南台和遥京齐齐抬头观望屋顶,摇头扼腕:“挺好的。”
不说好能咋滴?
说我俩被人骗了?
说我俩就这么没有安全意识地把一个陌生人领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