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的雨丝裹着腥气,将 “永昌号” 的残骸浇得透湿。破碎的船帆垂挂在歪斜的桅杆上,暗红的血迹顺着甲板缝隙蜿蜒,最终没入翻涌的湖水。陆子明跪坐在浸透雨水的青砖上,染血的指尖死死抠住船板缝隙,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裂痕间倒映着漂浮的尸体。
三日前的深夜,魏公馆书房里,檀木壁炉中跳跃的火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魏荣廷倚着雕花扶手椅,着手中的青铜残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半年来,他在上海滩的势力扩张如同一把利刃,生生插进黄金荣的漕运命脉,又斩断了杜月笙与赤坂商会的暗线交易。
“赵副官,” 魏荣廷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腥味,“你跟着我几年了?” 他将残片 “当啷” 一声拍在胡桃木桌上,金属碰撞声惊得墙角的座钟发出齿轮错位的咔嗒响。
赵慰先僵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他望着老板身后墙上的虎皮,那是三年前他们联手剿灭青龙帮时猎获的,此刻却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姐夫... 整整八年。”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魏荣廷腰间新换的翡翠玉佩,那是上周黄金荣送来求和的礼,水头比他母亲药罐子里的人参汤还清透。
魏荣廷冷哼一声,抓起桌上的密信甩过去。信纸划过赵慰先脸颊,在地毯上展开,上面赫然是赤坂商会与杜月笙往来的船期表。“好个八年!” 他猛地起身,红木椅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这月十五号,漕帮三条货船在吴淞口沉了,你说巧不巧?”
赵慰先膝盖微微发颤。三天前在百乐门地下室,杜月笙指间的翡翠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老魏挡了太多人的财路,赵副官若能行个方便......” 说着将一张银票推过来,上面的数字足够他给重病的母亲换十副千年人参。此刻魏荣廷身上的龙涎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他想起母亲咳在帕子上的血痂,突然挺首了腰板。
“姐夫疑心我?” 他故意让声音发颤,伸手去够桌上的残片,“这批货押运,我愿立军令状!” 指尖即将触到青铜的瞬间,魏荣廷的枪己抵住他太阳穴。冰冷的枪管压得他头皮发麻,火药味钻进鼻腔,比母亲药碗里的黄连还苦。
“军令状?” 魏荣廷的笑声里带着血丝,“你当我魏荣廷是三岁小儿?” 他突然扯开赵慰先的领口,青帮的刺青在火光中狰狞可怖,“杜家给了你什么?十倍佣金?还是......”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
赵慰先趁机反手扣住魏荣廷手腕,两人在波斯地毯上翻滚。赵慰先摸到腰间的勃朗宁,却被魏荣廷掐住喉咙。“叛徒!” 魏荣廷的指甲深深陷进他脖颈,“当年你爹死在码头,是谁收留的你......”
“是你!” 赵慰先突然大笑,笑声里带着哭腔,“可你又给了我什么?三年前升副帮主,你选了周麻子!上个月我娘病重,你说要顾全大局!” 他扣动扳机的瞬间,魏荣廷怀里的青铜残片滑落,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幽蓝的光痕。
押运当日黄昏,“永昌号” 缓缓驶入太湖腹地。魏荣廷站在甲板上,看着二十名荷枪实弹的护卫来回巡视,脖颈的纱布渗着血。他下意识摸向胸口暗袋,那里藏着半块青铜残片 —— 方才混战中,他拼死抢回了这命根子。
赵慰先却悄悄摸向腰间的勃朗宁,目光死死盯着远处逐渐逼近的快艇。当赤坂隼仁的猩红忍旗刺破暮色时,他深吸一口气,枪口调转 —— 子弹擦着魏荣廷的耳畔飞过,击碎了身后的船灯。
“赵慰先!你疯了?” 魏荣廷不可置信地回头,却见昔日心腹的脸上爬满狞笑。赵慰先扯松领带,露出里面的青帮刺青:“姐夫,杜先生说了,您的时代该落幕了。” 话音未落,数道锁链从快艇上激射而来,缠住魏荣廷的西肢。混战中,魏荣廷死死护住怀中的青铜残片,却被忍者的刀柄重重击在后脑。
此刻的太湖岸边,苏婉秋踩着细高跟,猩红唇色与满地血色形成诡异呼应。她从黑色轿车优雅迈出,珍珠耳钉随着步伐轻轻摇晃,那是云萝在百乐门送她的礼物,此刻却像两根银针扎在后颈。“从魏老板贴身衣袋里找到的。” 她将半块刻着太极鱼纹的青铜残片抛给陆子明,“赤坂商会的忍者刚走,尸体......” 话未说完,远处芦苇荡突然传来密集枪声。
陆子明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他握紧残片,锋利的边缘刺破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记忆突然闪回三日前,魏荣廷在书房拍着他的肩膀:“子明,这批货若能送到南京......” 如今人去楼空,只留他在这血腥的湖边。
“趴下!” 苏婉秋突然拽着他滚进车底。子弹擦着车顶飞过,惊起一群白鹭。远处,赤坂商会的黑衣忍者呈扇形包抄而来,为首之人腰间挂着的青铜令牌,与魏荣廷收藏的古籍插图如出一辙。陆子明正要掏枪,却见一道赤色身影如鬼魅般掠过湖面 —— 来人赤色忍服沾满鲜血,手中短剑泛着幽蓝符文,所过之处,忍者纷纷倒下。
“她是谁?” 苏婉秋举枪的手微微发抖。陆子明摇头,目光紧锁那道赤色身影。来人的打斗招式,竟与他在陆家祖宅密室中,见过的明代剑谱残页极为相似。
赤影在最后一名忍者喉间抹过时,远处传来汽车轰鸣。苏婉秋拽着陆子明起身:“杜老板的人来了,再不走就说不清了!” 她发动引擎时,后视镜里,赤色身影正弯腰捡起一块带血的布条,上面隐约可见陆家的族徽。而陆子明死死攥着口袋里的纸条,那是方才赤影近身时,悄悄塞入他掌心的 —— 上面只有5个字:新绛天主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