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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穿过王家屯村委会门前那棵老槐树的枝叶，在红砖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杨小梅站在村委会门口，仰头看着那条刚刚挂起的红色横幅。鲜红的布面上，"乡村医疗培训计划启动仪式"几个金黄大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一阵微风吹过，横幅轻轻摆动，杨小梅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胸口。手术留下的疤痕己经愈合，但指尖触碰时仍能感受到那道微微凸起的痕迹。三个月前的手术不仅修复了她的心脏，更揭开了尘封二十年的医疗真相——她本不该在二十岁那年就差点丧命于产床。
"小梅，投影仪调试好了。"周医生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杨小梅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村委会。屋内，周医生正弯腰摆弄着一台老式投影仪，银灰色的机器发出嗡嗡的运转声。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今天来的都是些没怎么读过书的妇女，我们得讲得简单易懂些。"周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西十出头，白大褂洗得发黄，但干净整洁，胸前的口袋里插着几支笔和一个小手电筒。
杨小梅点点头，从包里取出一叠打印资料，纸张边缘有些卷曲。"我准备了几个真实案例，都是咱们周边村子发生的。我想，用她们熟悉的人和事来讲，会更有说服力。"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低声交谈。杨小梅走到窗边，看见一群妇女正三三两两地向村委会走来。她们大多穿着朴素的棉布衣服，有的怀里抱着吃奶的婴儿，有的手里牵着刚会走路的孩子。她们的眼神躲闪，像是受惊的小鸟，既渴望靠近又充满警惕。
"来了不少人。"周医生站到杨小梅身旁，语气中带着欣慰。
杨小梅注意到队伍最后面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她们走得很慢，时不时交头接耳。其中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尤其引人注目——那是村里的老接生婆王婆婆，据说经她手接生的孩子不下百个。
"我去迎迎她们。"杨小梅整了整衣领，大步走向门口。
"小梅啊，你这是要搞什么名堂？"王婆婆一看见她就拉住她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忧虑，"接生这事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你现在要教大家新法子，那不是打我们这些老婆子的脸吗？"
杨小梅轻轻握住王婆婆枯瘦的手，感觉到老人手心的老茧和微微的颤抖。"王婆婆，我不是要否定您们的经验。只是现在医学进步了，有些危险情况咱们可以提前预防，让产妇少受点罪。"
王婆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松开了杨小梅的手。
村委会的会议室很快坐满了人。二十多个妇女挤在长条木凳上，孩子们在母亲膝头不安分地扭动。屋内弥漫着奶香、汗味和淡淡的土腥气。杨小梅站在条幅下，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在地面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乡亲们，"她的声音比手术前洪亮多了，回荡在略显嘈杂的房间里，"我和周医生办这个班，就是想让大家知道——生孩子不该是鬼门关！"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连孩子们都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停止了吵闹。杨小梅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看到的是困惑、怀疑，但也有一丝隐约的期待。
"我二十岁生头胎时差点死在产床上，"她继续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口的疤痕，"当时以为是命不好。首到三个月前做心脏手术，医生告诉我，这是当年产后大出血处理不当留下的后遗症。"
坐在第一排的李家媳妇突然捂住嘴，眼睛里泛起泪光。杨小梅知道，李家的第一个媳妇就是五年前生孩子时大出血走的，留下个没娘的孩子。
周医生适时地打开投影仪，机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幕布上显示出几张彩色的人体解剖图，红色的动脉、蓝色的静脉在白色背景下格外醒目。
"今天我们先讲产后大出血的处理..."周医生刚开口，村委会的大门就被人猛地踹开。
"砰"的一声巨响，门板撞在墙上又弹回来。五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带起一阵尘土。领头的男人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的金链子，满脸横肉。杨小梅一眼认出是赵德柱——县城最大的药材商，也是赵天佑的叔叔。
"谁准你们在这儿妖言惑众的？"赵德柱一脚踢翻前排的凳子，木凳在地上滑出刺耳的声响。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惊叫一声，慌忙往后躲。
屋内顿时乱作一团。几个胆小的妇女抱起孩子就往门口挤，却被赵德柱的手下拦住。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哇哇大哭。
周医生上前一步，挡在妇女们前面："赵老板，我们只是培训基本医疗知识..."
"放屁！"赵德柱唾沫星子飞溅，金链子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你们就是想翻旧账！那些接生婆现在都七老八十了，还想追究？"
杨小梅注意到，当赵德柱说"翻旧账"时，后排的王婆婆和另外几个老妇人明显地缩了缩脖子，互相交换着惊恐的眼神。她心里一动——看来被掩盖的医疗事故远不止她这一例。
"我们不是来追究的，"杨小梅平静地说，尽管她的心跳快得让她胸口发疼，"是来教大家怎么避免下一个悲剧。"
赵德柱冷笑一声，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少在这装圣人！你们不就是想抢村卫生所的生意吗？告诉你们，卫生所是我投资的，想拆我台？门都没有！"
他大步走向投影仪，伸手就要拔电源。周医生想阻拦，却被两个壮汉架住胳膊。杨小梅冲上前，却被赵德柱一把推开，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墙上，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突然传来警笛声。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在村委会门口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住了，连赵德柱的手也悬在半空中。
门再次被推开，刘春燕带着两个警察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整洁的蓝色制服，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手里拿着一叠文件。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
"赵老板，"春燕的声音清亮如钟，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这是县卫生局的批文，培训计划是合法的。你要阻拦，就是妨碍公务。"
她将文件展开，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赵德柱眯起眼睛看了看，脸色变得铁青。他转向杨小梅，眼睛里射出毒蛇般的光芒。
"好，很好，"他咬牙切齿地说，"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狠狠瞪了春燕一眼，带着手下悻悻离开。屋内一片寂静，首到赵德柱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有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杨小梅扶着墙站稳，胸口的疼痛渐渐平息。她看向春燕，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她知道，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
"好了，乡亲们，"杨小梅重新走到前面，声音坚定，"我们继续上课。周医生，请讲产后大出血的处理方法。"
周医生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白大褂，重新打开投影仪。屏幕上再次出现那几张解剖图，红色的血管像生命之树般在人体内蔓延。
杨小梅的目光扫过屋内每一张脸——那些带着恐惧、好奇和渴望的面孔。她知道，今天播下的这颗种子，终将在王家屯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开出希望之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