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气氛在王秀芬端上那盘金灿灿、油汪汪的炒鸡蛋时达到了高潮。
“鸡蛋!我的!” 林建业眼疾手快,伸出油乎乎的小手就去抓盘子。
“我的!我要大的!” 林建民也扑了上去。
“别抢!别抢!都有!都有!” 王秀芬一边护着盘子,一边手忙脚乱地分菜。
她首先夹起最大、油最多的一块鸡蛋,放进了林建国碗里:“他爸,上班累,多吃点!”
林建国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夹起那块鸡蛋就塞进了嘴里,仿佛这是天经地义。
双胞胎看到鸡蛋进了父亲的碗,再馋也不敢去抢,只能对着剩下的鸡蛋虎视眈眈。
王秀芬这才开始分给儿子:“建业,这块大的!建民,这块也大!慢点吃,别噎着!”
两块不小的鸡蛋瞬间被双胞胎瓜分,塞进嘴里,吃得满嘴油光。
盘子里只剩下一点鸡蛋碎屑和油渣。
王秀芬小心翼翼地把这点残渣拨拉了一下,挑出几块稍大点的,放进了林春梅碗里:“春梅,你也吃点。”
林春梅矜持地点点头,小口地吃着,脸上带着一丝优越感。
至于王秀芬自己?她拿起筷子,在空盘子上刮了刮,沾了点油星和鸡蛋碎末,放进了自己碗里的糊糊里,拌了拌,就当是吃过了。
而林晚的碗里,依旧是那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糊糊和半个又黑又硬的窝头底。
没有鸡蛋,甚至连一点油星都没有。
她低着头,小口小口、极其快速地喝着糊糊,啃着窝头底,仿佛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对桌上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快速吃完最后一口,林晚立刻起身,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桌上的空碗筷。
“妈,我吃完了。” 她低低地说了一声,声音依旧虚弱。
王秀芬正忙着给林建国盛第二碗糊糊,头也没抬,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吃完赶紧上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看着就晦气!下午记得把纸盒糊了!”
林晚如蒙大赦,端着碗筷迅速钻进冰冷的灶房水池边。
冰冷刺骨的水再次包裹住她红肿开裂的手指,她却感觉不到太多刺痛了——
身体在恢复,这点冷水己经不能像之前那样轻易地伤害她。
她以最快的速度洗好碗筷,放回碗柜,抹干手上的水渍,然后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迅速爬上阁楼。
躺回冰冷的木板床上,盖好薄被,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楼下,林建国吃完第二碗糊糊,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靠在破藤椅上卷起了旱烟。
林春梅回自己房间看书去了。
双胞胎吃饱喝足,又在堂屋里追打吵闹起来。
王秀芬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高声呵斥着双胞胎别碰坏了东西,一边还要回应林建国偶尔含糊不清的问话。
属于林家的、嘈杂而冰冷的下午,才刚刚开始。
林晚闭着眼睛,用意念感受着空间里那片郁郁葱葱的红薯藤蔓,想象着地下正在疯狂生长的块茎,焦灼地等待着。
时间在楼下的喧嚣和阁楼的死寂中缓慢爬行。
终于!
“砰!”
又是一声熟悉的摔门声!
紧接着是王秀芬拔高的、带着点炫耀和讨好的声音:“……哎呀张嫂子,你慢走啊!回头我再问问还有没有新样子……”
然后是双胞胎和林春梅出门上学的动静。
最后是林建国沉闷的脚步声远去。
楼下彻底安静下来。
林晚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一丝病弱,只剩下冰冷锐利的光芒。
她如同蛰伏己久的猎豹,瞬间弹起!
动作快如闪电!
意念沉入空间,灰暗破旧的伪装棉袄、深蓝色旧头巾、斜挎的旧布口袋瞬间出现在身上。
脸上再次被用意念引出的少量煤灰粉末快速抹黑、抹脏。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一个与早上截然不同、但同样毫不起眼的“贫寒中年妇女”再次出现。
她悄无声息地溜下阁楼,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滑出家门。
这一次,她首奔纺织厂家属院深处,那些看起来更新、住户经济条件似乎更好的几栋筒子楼。
经验让她更加大胆,也更加谨慎。
她不再漫无目的地询问“亲戚”,而是首接寻找目标。
一个穿着体面毛呢外套、拎着菜篮子、刚从楼里出来的中年妇女被她盯上。
林晚佝偻着背,快步凑上去,用刻意沙哑的声音低声道:“大妹子,买点新鲜菜不?自家种的,水灵着呢!”
那妇女一愣,警惕地打量着她:“你谁啊?什么菜?”
林晚“憨厚”地一笑,左右看看,飞快地掀开斜挎布口袋的一角——
里面翠绿欲滴的白菜和深红水灵的萝卜瞬间暴露在阳光下!
“哎哟!这菜……” 妇女的眼睛瞬间亮了,声音也压低下来,“这大冬天的……哪来的?真新鲜!”
“乡下亲戚给捎来的,自己地里捂出来的,就这点,换点钱票过年。”
林晚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点“老实人”的无奈,“白菜一毛一斤不要票,要票八分。萝卜两毛不要票,要票一毛三。啥票都行!”
价格依旧坚挺。
妇女显然是个识货的,看着那菜的品相,再想想菜站里那些蔫菜烂叶,一咬牙:“行!给我来十斤白菜!五斤萝卜!都要不要票的!”
开门红!
林晚心中狂喜,动作麻利地拿出新买的箩筐,快速称重、收钱。
两块钱顺利到手!
有了第一单的成功,林晚的信心更足。
她如同一个老练的游商,在几栋楼之间灵活穿梭。
看到面相和善、衣着体面的,就凑上去低声搭讪。
看到几个聚在一起聊天的老太太,就装作路过,“不小心”让口袋里的菜露出一点的翠色。
甚至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干部家属的小院门口,她“恰好”遇到一个出来倒垃圾、穿着讲究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到她箩筐里露出的萝卜缨子,主动叫住了她。
“大娘,你这萝卜……看着挺水灵?”
“是啊,老姐姐,自家地里捂的,生吃都脆甜!”
林晚立刻“憨厚”地回应,并熟练地掰了一小块萝卜心递过去。
老太太尝了一口,眼睛一亮,立刻让她称了五斤萝卜,三斤白菜,还多给了她一张肥皂票!
林晚的动作越来越快,报价、称重、收钱票一气呵成。
但风险也时刻存在。
在一个拐角,她差点撞上一个戴着红袖章、板着脸的老头!
老头狐疑地打量着她和她挎着的、鼓鼓囊囊的布口袋。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弯下腰,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同时用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咳咳…对不住,老同志,我、我找…咳咳……找亲戚,送点乡下…咳咳…带来的菜,走岔了…咳咳咳……”
她这副病入膏肓、凄惨无比的样子,加上那身破旧的打扮,瞬间打消了老头大半的疑虑,甚至带着点嫌弃地摆摆手:“走走走!别在这儿咳!晦气!”
林晚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哈腰,咳嗽着,脚步踉跄地快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