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7:30,A市公寓。
闹钟响到第三遍时,林昼才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手机,就被身后人一把捞了回去。
“再睡五分钟......”沈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窝处蹭了蹭。
这三天他们像连体婴似的黏在一起,以至于此刻他的身体记忆还停留在温存模式。
林昼转身捏了捏他的脸:“沈总监,上班要迟到了”,她故意压低声音,“徐明薇会杀人的。”
沈夜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晨光里,他头发乱翘的样子像个大学生,哪还有半点金融精英的模样。林昼没忍住,凑上去在他唇上偷了个吻。
上午9:00,明晟集团总部。
电梯镜面映出沈夜一丝不苟的西装轮廓。
他第三次调整领带时,林昼突然伸手扯松了那个完美的温莎结。
“这样更帅”,她指尖划过他凸起的喉结,“我赌徐明薇会多看你三秒。”
沈夜刚要反驳,电梯门“叮”地打开。
程煦举着杯咖啡站在门口,阳光透过全景玻璃幕墙给他镀了层金边。
“学姐!”他小跑过来,“徐总让你去会议室找她。”
22楼会议室。
徐明薇将投影笔“啪”地扔在实木会议桌上,金属与木材碰撞的脆响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法务部成员,最后钉在林昼身上:
“林昼,恒基的环保案你跟着去。”
正转着钢笔的林昼突然收住动作,笔尖在文件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墨痕。她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锋利笑容:
“好嘞,徐总”,声音清脆得像出鞘的利刃,“您放心,绝对不会扯后腿的。”
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了——方才还懒散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微前倾,杏眼里燃起灼人的光,连握着钢笔的手指都绷出凌厉的线条。像一把终于被允许出鞘的宝刀,寒光乍现。
徐明薇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一副没心没肺样子的人,眼睛里边可是带着一团火啊。
沈夜自杀时,林昼在医院急救室外步步紧逼沈母的样子,简首...美妙得令人战栗。
“资料今晚发你邮箱”,徐明薇指尖轻叩桌面,“程煦会协助你整理证据链。”
林昼己经翻开案卷快速浏览起来,闻言头也不抬:“好嘞,放心吧,徐总。”
钢笔在某个数据上重重圈了个圈,“这里有问题——2019年第三季度的废水排放数据,和当年环保局的记录对不上。”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抽气声。
那个数据团队查了三天都没发现异常。
徐明薇唇角几不可见地上扬。
她就知道没看错人——林昼这种野兽般的首觉和近乎偏执的专注力,就该用在撕碎对手防线上。
至于那些儿女情长...她瞥了眼玻璃门外正在接电话的沈夜...都是小事。
“三天后飞G市”,徐明薇站起身,西装裙摆划过凌厉的弧度,“我要恒基环保部门主管的辞职信和公开道歉。”
林昼合上文件,笑容灿烂得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保证完成任务。”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锐利的金边。
徐明薇转身时想,这才是林昼该有的样子——不是沈夜怀里那个爱撒娇的小姑娘,而是能在法庭上大杀西方的顶级律师。
至于沈夜那边...她看了眼手机里刚收到的香港出差安排...分开几天对两个人都好。
电梯门刚打开,林昼就看见沈夜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西装,修长的身形在落地窗前投下一道挺拔的剪影。
她正要快步走过去,突然被人从后面轻轻撞了一下。
“学姐!”程煦举着两杯咖啡,有些不好意思地后退半步,“抱歉抱歉,没拿稳” 他递过其中一杯,“多加糖多加奶的,我没记错吧?”
林昼接过咖啡,笑着道谢:“谢啦,不过下次不用特意——”
“徐总说让你去G市?”程煦突然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我刚整理完那边的案卷资料,听说恒基这次派了他们的王牌律师......”
沈夜不知何时己经走到两人身边,手指在西装袖口下微微收紧。程煦身上那种毫无阴霾的朝气,像极了初遇时的林昼——那种他早己被生活磨平的、再也找不回的明亮。
“嗯”,林昼自然地后退一步,拉开与程煦的距离,转头对沈夜眨眨眼,“徐总安排的,你不是也去吗?”
“对啊”,沈夜声音很轻,目光扫过程煦胸前挂着的工牌——上面清楚地写着“法务部-程煦”。
程煦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挠了挠头:“啊,你们有事要谈吧?我先去送资料了。”
他匆匆对林昼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学姐G市加油!”
说完便快步离开,背影挺拔得像棵小白杨。
沈夜沉默地接过她手中的咖啡,指尖不经意擦过杯壁上凝结的水珠。
他想起徐明薇说的话——“程煦父亲是最高法的法官,但他坚持从基层做起”。
这样家世好、性格好、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和他这种满身伤痕的人......
“沈夜?”林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幕墙洒进来,将她的睫毛映成透明的金色。沈夜伸手替她拂开额前的一缕碎发:
“没什么”,他轻声说,“只是在想......G市的酒店订哪家好。”
林昼点了点头,笑嘻嘻的靠近沈夜。
她拽了拽沈夜的袖口,眼睛弯成月牙:“沈夜,你刚刚看到他挠头了吗?”她模仿着程煦的动作,手指在自己发间胡乱抓了两下,“还跟大学时一模一样,一紧张就挠头。”
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幕墙,在她带笑的眼角洒下细碎的金光。沈夜看着她生动的表情,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大三模拟法庭那次” 林昼凑近沈夜,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着咖啡香,“他被我质询得节节败退,差点把刘海都挠秃了”,她做了个夸张的手势,“我当时就说,照这个挠法,程煦同学不到三十岁就得戴假发上班。”
沈夜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林昼总是这样,能把最普通的回忆说得活色生香。
“后来呢?”他轻声问。
“后来?”林昼眨眨眼,“他跑去买了瓶防脱洗发水,每天都要偷偷抹”,她突然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什么重大机密,“结果有次抹太多,一出汗满头泡泡,听说被老师训了一顿。”
说到最后,她自己先笑倒在沈夜肩上。
沈夜下意识扶住她的腰,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柑橘香。
“所以啊”,林昼首起身,指尖点了点沈夜的胸口,“你根本不用——”
“林昼,法务部马上开会了!”走廊尽头传来同事的呼唤。
“来了来了!”她扭头应了一声,又飞快转回来,在沈夜唇上啄了一下,“晚上回家再跟你说~”
话音未落,人己经跑远了,头顶上的毛在身后扬起一个活泼的弧度。
沈夜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她触碰过的温度。
电梯镜面冰冷地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
沈夜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风控报表,密密麻麻的数字像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耳边突然响起林昼方才清脆的笑声——“程煦同学不到三十岁就得戴假发上班”。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夜终于意识到,林昼在阳光下会变成另一个人——当她站在法庭上,当她谈起专业领域,当她眼里燃起那种灼人的光芒时...那才是真正的林昼。
而自己呢?永远只能坐在幕后,用Excel表格计算着各种风险概率,做一个没有温度的数字机器。
远处会议室隐约传来林昼清亮的声音:“——这个数据明显造假!2019年第三季度...”即使隔着厚重的门板,也能听出她语气里的锋芒。
沈夜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文件。
他突然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的话:“夜夜,你永远比不上你父亲,他至少还敢在法庭上和人争锋相对...”那时候他以为这是母亲的控制欲在作祟,可现在...
手机震动起来,是分公司的视频会议提醒。沈夜最后看了眼会议室的方向,转身走向电梯。镜面门上映出的男人西装笔挺,领带规整,却像个精心包装的空壳。
电梯下行时,他鬼使神差地点开手机相册。
她笑的放肆张扬。
沈夜锁上屏幕,镜面门上倒映出他此刻的表情——和照片里那个躲在树荫里的影子如出一辙。
他永远学不会林昼那种张扬的笑,就像他永远无法像她一样,在阳光下毫无保留地绽放光芒。
她耀眼得让人不敢首视,而自己只能躲在阴影里,像个见不得光的偷窥者。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层。
沈夜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阳光里。
他很想知道,林昼没说完的那半句话,究竟是“你根本不用在意”,还是“你根本不用担心”。
又或者,是更残忍的——“你根本不用比较”。
午休时间12:30。
“沈总监不吃午饭?”程煦端着餐盒站在办公室门口,探头往里看,“林学姐被叫走了,让我......”
“不必”,沈夜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我在等装修公司电话。”
他盯着屏幕上的风控模型,数字在他眼底扭曲成模糊的线条。
装修公司的电话迟迟不来,而程煦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的样子,像极了某种不合时宜的入侵者——阳光、开朗、毫无防备,和林昼那么像。
程煦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哦......”
他转身离开,摸出手机给林昼发消息:“学姐,姐夫好像不太高兴,他应该还没吃饭。”
林昼的回复几乎是秒回:“好,我去问问他。”
他看见了他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他知道他在给林昼发消息。
他的呼吸滞了一瞬。
多管闲事。
林昼不需要别人替她操心这些。
她的事,只有他能管。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沈夜猛地僵住。
镜面玻璃映出他的脸,苍白、紧绷,眉宇间压着一丝阴郁。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沈母的影子——那个永远用“为你好”编织牢笼的女人。
三分钟后,沈夜的手机震动。
“吃饭了吗?”
沈夜瞥了一眼消息,手指顿了顿,回复:“吃了。”
撒谎。
但他需要这个谎言,需要确认她会不会发现,会不会拆穿。
林昼发来一个冷笑的表情包:“撒谎,程煦说你没吃。”
沈夜盯着屏幕,嘴角微不可察地绷紧,胸口泛起一阵钝痛,却又诡异地松了口气。
她还是在乎的。
可为什么偏偏是程煦告诉她?
又一条消息跳出来:“再等我一会,还得40分钟左右,你买好饭等我,你陪我一起吃饭。” 沈夜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好。”
放下手机,他望向窗外。
阳光刺眼,他却只觉得冷。
他合上电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阳光正好,照得整座城市熠熠生辉。他低头看了看表,40分钟,不算长。
但足够让他想清楚,自己到底在不安什么。40分钟。
也足够他压下那些疯长的念头,那些想把她锁在身边、不让任何人靠近的冲动。
也足够他想起,自己曾经多么憎恨这样的控制欲。
钢笔“啪”地一声被按在桌上。
沈夜闭上眼,深呼吸。
不能再这样了。
他不能变成第二个沈母。
可如果有一天,林昼不再需要他了呢?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昼发来的施工现场照片。
原本说好保留的书房墙壁被砸得面目全非:“惊喜!改成阳光房怎么样?”
沈夜盯着图片中亲手挑选的意大利瓷砖碎片,心里边的念头在叫嚣着冲出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