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的手机屏幕亮起,又是一条来自母亲的消息。
“小夜,最近天气转凉,记得添衣服。 ”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没有回复,只是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这己经是两天内的第七条了。
自从上次在半夜的电话后,沈母一反常态,不再歇斯底里地打电话,也不再咄咄逼人地要求见面,而是每天准时发来嘘寒问暖的短信——
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桂花糕,妈妈托人捎了些,要不要给你寄点?
S市最近有流感,注意别着凉。
工作别太累,身体要紧。
每一条都温柔体贴,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争执,仿佛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关心儿子的母亲。
“她在憋大招。”
林昼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啃苹果一边翻看沈夜手机里的消息记录。
“嗯”,沈夜站在厨房煮咖啡,声音平静,“她以前也这样过。”
爸爸还活着的时候,每次爆发激烈冲突后,沈母都会突然变得温柔可亲,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小时候的沈夜会为此愧疚,会主动道歉,会加倍顺从——首到下一次触怒她,循环再次开始。
“典型的情绪操控”,林昼把苹果核精准投进垃圾桶,“打人前要先收拳,懂吧?”
咖啡机发出“滴”的一声轻响,沈夜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你觉得她想干什么?”
林昼接过咖啡,咧嘴一笑:“管她想干什么,兵来将挡。”
她凑近沈夜,鼻尖几乎碰到沈夜的,“不过沈总监,你这回可不能再心软了。”
沈夜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的坚定让他胸口发烫:“不会了。”
三天后的早晨,沈夜刚到公司就收到了一个包裹。
前台小姑娘笑着说:“沈总监,您妈妈寄来的。”
纸箱里整齐地码着几盒桂花糕,最上面放着一本相册。沈夜翻开第一页,是五岁的他坐在父亲肩头,手里举着风车的照片。
——那是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全家都笑得真诚的瞬间。
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小夜,妈妈整理旧物时找到这本相册,想着你可能会喜欢。
沈夜盯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沈总监?”助理探头进来,“十点的例会要开始了。”
“好”,沈夜合上相册,把它塞进抽屉最底层,“这就来。”
开完例会,沈夜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俯瞰S市金融中心的景色。
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小夜,妈妈下周要来S市,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沈夜盯着那条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
三个月前,他还会条件反射地感到窒息,会立刻思考如何应对母亲的突然造访——该订哪家餐厅,该穿什么衣服,该说什么话才不会惹她不高兴。
但现在——
他按下锁屏键,将手机反扣在办公桌上。
——他不想回了。
林昼的律所里,老张正端着保温杯看报纸。
“老张!”林昼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帮我看看这个案子!”
老张慢悠悠地放下报纸:“又离婚的?”
“不是!”林昼把文件往桌上一拍,“劳动仲裁!当事人被公司恶意辞退,还扣了三个月工资!”
老张推了推老花镜:“小林啊,咱们这小律所,接这种案子不赚钱......”
“我知道”,林昼咧嘴一笑,“但爽啊!”
老张摇摇头,却还是接过了文件。
晚上,沈夜难得准时下班。
他站在超市生鲜区,认真对比两盒牛肉的价格——以前这些事他从不需要操心,母亲会安排好一切,连他每天穿什么袜子都要过问。
而现在,他习惯了挑菜、习惯了煮饭、甚至习惯了和林昼抢最后一块红烧肉。
手机又震动起来,母亲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怎么不回妈妈消息?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妈妈很担心你。
沈夜看着屏幕,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从来不是真的担心他,她只是担心失去控制。
他回复:最近工作忙,下周可能没时间见面。
发完,他首接关了静音,把手机塞回口袋。
林昼回到家时,沈夜正在厨房煮面。
“哟,今天也是沈总监亲自下厨?”她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沈夜没说话,只是把手机递给她。
林昼扫了一眼,嗤笑出声:“你妈这是查岗呢?”
“嗯”,沈夜搅了搅锅里的面条,“以前我超过半小时不回消息,她会首接打给我同事。”
林昼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惯的她!”
她掰过沈夜的脸,阴恻恻的说,“你爱回不回,爱见不见,我不管你,要是再被打了,可别找我哭。”
“我知道”,沈夜笑了笑,“我只是......”他顿了顿,“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拒绝,不习惯自由,不习惯做一个有选择权的人。
林昼捏了捏他的耳垂:“慢慢来。”
深夜,沈夜又一次惊醒。
他下意识去摸手机,却发现林昼正握着他的手。
“做噩梦了?”她迷迷糊糊地问。
沈夜摇摇头,在黑暗中静静躺了一会儿。
曾经,他会因为梦到母亲而浑身冷汗,会因为一句责备而整夜失眠。
但现在,他听着林昼均匀的呼吸声,重新闭上了眼睛。
——枷锁正在一点点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