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的饮水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林昼盯着水杯里晃荡的热水,思绪却飘得老远。
水接满了,她才回神,好在没被烫到。
就在这时,护士站的呼叫铃突然尖锐地响起—— “7床醒了!”
林昼的心脏猛地一跳,拧紧水杯盖,她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就往病房跑,可冲到门口时,却又猛地刹住脚步。
“不行,不行,不行”,林昼在病房门口走来走去。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沈夜。
首接冲进去骂他一顿?可他现在刚醒,万一出事怎么办?
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去,说一句“醒了?”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可那份遗嘱就放在床头柜上……
——总不能首接开口说“你当我男朋友吧”?
这也太尴尬了!
林昼站在病房门口,像个第一次上庭的实习律师,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着胸腔,震得耳膜发疼。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大裤衩子,肥半袖,头发乱糟糟地,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这副鬼样子,怎么见他?
嘶——
要不先去买个饭,9点半了也该吃午饭了。
可还没等她整理好情绪,病房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护士走出来,看到她站在门口,愣了一下:“林小姐?病人醒了,正找你呢。”
林昼:“……”
——完了,跑不掉了。
林昼硬着头皮推开门,病房里很安静,当时是为了沈夜可以好好休息特意花大价钱住的单人病房,妈的,现在尴尬的要死。
沈夜正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张纸,氧气面罩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见她进来,他眼睛一亮,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
空气凝固了两秒。
林昼张了张嘴,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Hi,那什么......你还怪有钱嘞。”
——草。
话一出口她就想扇自己。
沈夜明显愣了一下,氧气面罩上的白雾急促地起伏了两下。
“不是!我是说......”林昼手忙脚乱地比划着,“你遗嘱上那个数字......挺吓人的......”越说越离谱,她绝望地闭了闭眼,“算了当我没说。”
沈夜却突然笑了,虽然因为虚弱笑得有点勉强,但眼睛弯了起来,像两轮小月牙。
他慢慢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
林昼像被烫到一样,但没躲开。
“……对不起”,沈夜的声音闷在氧气面罩里,像隔着层毛玻璃,虚弱却清晰,“我不讨厌你” 。
“闭嘴!”林昼猛地背过身去,胡乱用手背抹了把脸。袖口蹭过眼角,把皮肤擦得发红,“谁管你讨不讨厌!”
林昼想开口骂人的,但是喉咙痛的厉害,她张不开嘴。
“沈夜”,她突然转身,发红的眼里偏偏还留着淬火的刀子,“我他妈只问一次——”
她顿了一下,把哭腔死死压住。
“你能不能好好活着?可以吗?”
泪水在沈夜眼底迅速积聚。
他拼命点头,氧气面罩里瞬间腾起浓雾,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输液的手想抬起来够她,却被束缚带勒出一道红痕。
“说话!”林昼声音发颤,“我要听你亲口说!”
“……好。”
一个字裹着泪砸出来,轻得像羽毛,却震得林昼心脏发麻。
“……对不起”,沈夜声音很轻,眼泪一颗颗往下砸,“对不起……”。
“闭嘴!”林昼胡乱抹了把脸,“沈夜我……沈夜,你答应了会好好活着,我相信你说的话”。
沈夜拼命点头。
林昼鼻子酸的厉害,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沈夜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林昼一把将遗嘱拍在床头柜上,纸张“哗啦”散开,“写遗嘱?割腕?你当演偶像剧呢?”
林昼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妈把照片发给我时,你猜我在想什么?”她明明流着眼泪,偏偏还要扯出个笑,“我在想——完了,这个娇气包又要哭鼻子了。”
林昼胡乱的抹着脸上的泪:“结果你他妈首接给我来个大的...”
“傻子”,她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把脸埋在他病床边上,“谁要你的钱......你知不知道我看到浴缸......”
说不下去了。
沈夜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指尖还有点抖。
“对不起”,他小声说,“我太害怕了......怕我母亲伤害你,怕自己配不上你......”
林昼猛地抬头:“所以你就要去死?!”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沈夜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了。
“哎你别......”林昼手忙脚乱地抽纸巾,结果把床头柜上的药盒碰翻了,药片哗啦啦撒了一地,“我不是凶你......”
她去捡药片,头又撞到了病床上。
沈夜一边哭一边伸手去扶,结果扯到了伤口,“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两人手忙脚乱了好一阵,最后林昼自暴自弃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同样狼狈的沈夜,突然“噗嗤”笑出声。
“我们俩......”她抹了把眼角,“真够傻的。”
沈夜点点头,眼泪还在掉,但眼睛亮晶晶的。
反正有林昼给他擦眼泪。
护士推门进来查房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女律师坐在凳子上,一只手给病床上的病人擦眼泪,一只手给自己揩鼻涕,输液管在半空中晃啊晃。
“7床!不许乱动!”护士一声怒吼,吓得林昼一个激灵,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
结果她脚下一滑,踩到散落的药片,“啪叽”一声摔地上去了,尾椎骨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地板上。
“艹!老娘的屁股啊——”林昼疼得龇牙咧嘴,一手撑着地,一手揉着摔疼的腚,嘴里骂骂咧咧,“这破地板怎么这么硬......”
沈夜都顾不上哭了,整个人呆住,氧气面罩歪在一边,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手却下意识地往前伸,像是想隔着空气拉住她。
“林、林昼......”他声音发虚,手指徒劳地抓了抓,结果屁用没有,眼睁睁看着她摔了个结实。
“看什么看!”林昼坐在地上瞪他,“还不是因为你!”
沈夜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表情又心疼又想笑,最后变成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对不起。”
“闭嘴!谁要你道歉!”林昼揉着屁股站起来,结果动作太大,又扯到了输液管,差点把架子拽倒。
护士站在门口,抱着手臂,一脸无语地看着这对活宝:“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会儿?”
林昼:“......”
沈夜:“......”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揉着屁股,一个挂着氧气面罩,突然同时笑出了声。
窗外,阳光正好,把病房里的狼狈照得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