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掏出兜里的工作证,推到小唐面前:“你知道作伪证是什么罪吗?《刑法》一百西十八条,伪证陷害要判两年以下,情节严重的三年以上。许大茂给你的五块钱,够不够你娘在监狱外买药?”
小唐的手开始发抖。里屋传来老太太的呼唤:“建设,是谁来了?”
“是林技术员,给您送枇杷膏的!”小唐应了一声,转身时眼眶己经湿了,“林哥,我、我真没想害您。许大茂说您仗着文化高欺负人,我、我信了......”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林远拍了拍他肩膀,“你把许大茂怎么威胁你、怎么让你写证词的过程写下来,我帮你递到保卫科。坦白从宽的政策你知道吧?”
小唐突然跪了下去:“林哥,我写!我这就写!”他爬起来翻出破木柜里的铅笔,在皱巴巴的作业本上唰唰写起来,“上个月十五号,许大茂在红星食堂找的我,说只要我签个字,就给我十块钱......”
窗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
小唐的笔“啪”地掉在地上——一块冻硬的煤块砸在窗台上,碎成几瓣。
林远猛地拉开门,胡同口的槐树下,许大茂的影子一闪而过。
小孙追出去两步,被林远拽住:“别追,盯着小唐。”他转身时,小唐正攥着写好的证词发抖,纸上洇着两滴泪。
“许大茂的人来了。”林远声音沉得像铁块,“今晚你和你娘去我家睡,许晓梅在医务室值夜班,屋子空着。小孙,你送他们过去。”
小孙应了一声,架起小唐的胳膊:“走,我背婶儿。”
等两人扶着老太太出了门,林远摸出兜里的怀表——九点整。
许大茂敢半夜来砸窗,说明他己经急了。
林远转身往仓库跑,他记得许大茂最近总往三号仓库钻,说是“帮后勤科整理物资”,可上回他路过时,听见里面有卡车发动的声音。
三号仓库的门锁着,但林远知道后勤科老周有把备用钥匙藏在门楣的砖缝里。
他摸出钥匙打开门,霉味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地上堆着半烧的账本,纸灰还冒着火星。
林远蹲下身,用戴手套的手扒拉纸灰,突然触到半张没烧完的纸片——上面“许大茂 钢材 黑市”几个字还清晰可见。
“咔嗒”一声。
林远猛地抬头,仓库门口站着许大茂,手里举着根铁棍,月光照在他扭曲的脸上:“林远,你倒是能啊!小唐那软蛋居然敢反水?”他一步步逼近,铁棍在地上敲出“咚咚”的响,“我让你查!让你查!今晚你就跟这账本一块儿——”
“许大茂!”
一声断喝从仓库外传来。
林远趁机弯腰抄起脚边的废钢件,许大茂的铁棍己经抡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仓库门被撞开,小齐举着电石灯冲进来,灯光照亮许大茂狰狞的脸。
林远捏紧那半页残纸,指尖几乎要戳穿纸张。
他摸出怀里的怀表,指针指向九点一刻——得赶紧找小齐,许大茂的后手,该翻过来了。
仓库里的电石灯被小齐举得老高,橙黄光晕里,许大茂举着铁棍的手僵在半空。
他盯着突然冲进来的小齐,又回头看林远抄在手里的废钢件——那东西足有半块砖重,要是砸在脑门上,够他躺半个月。
"许大茂,你当这是你家后院?"小齐喘着粗气,腰里还别着从传达室顺来的铜哨,"我早让老董去叫保卫科了,你再动一下,信不信我现在就吹哨?"
许大茂的喉结动了动。
他扫了眼林远手里攥着的半页残纸,又瞥见地上没烧完的账本,额角青筋跳得像蚯蚓:"林技术员,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少废话。"林远打断他,废钢件往前送了送,"把铁棍放下。"
许大茂咬咬牙,铁棍"当啷"砸在地上。
小齐立刻扑过去,用裤带把他的手反绑在暖气管上。
林远弯腰捡起那半页残纸,借着灯光看清上面的字——"五月十七,许大茂经手钢材二十吨,黑市单价......"后面的数字被烧得只剩个"三",但足够让他心跳加速。
"走。"林远扯了扯小齐的袖子,"去老董家汇合。"
老董家的八仙桌被擦得锃亮,小何和小孙己经等在那儿。
小何是厂子里的材料员,平时总揣着个磨得发亮的笔记本;小孙是林远大学同学,在运输队开卡车,胳膊上还留着上次帮林远搬设备时蹭的油渍。
"许大茂今晚动手烧账本,说明他急了。"林远把半页残纸拍在桌上,"小唐昨天跟我说,许大茂最近总往城外跑,说是帮亲戚拉货——可他亲戚在通州卖炸糕,要卡车拉什么?"
小何翻开笔记本:"我查了运输记录,许大茂上个月借了三次卡车,说是去郊区拉煤。
可煤场的老张头说,那几辆车根本没进过煤场。"
"还有。"小孙摸出包大前门,散给众人,"我跑运输时听道上的兄弟说,最近黑市钢材涨得邪乎。
有人看见过轧钢厂的卡车半夜出城,车篷盖得严严实实。"
老董抽着旱烟,烟锅子在桌沿敲得"哒哒"响:"许大茂这孙子,八成在倒腾钢材。
可咱们现在缺的是证据——刚才那半页纸能当证据?
烧了的账本算个屁!"
林远指节抵着太阳穴,前世记忆里那些刑侦剧突然冒出来。
他记得许大茂这种人,做事总留后手——就像他藏私房钱的罐头瓶,永远不止一个。
"许大茂销毁证据的地点,不会只有三号仓库。"林远目光扫过众人,"他要么把关键东西藏家里,要么在外面有秘密仓库。"
"我和老董去许大茂家盯着。"小齐拍着胸脯,"那孙子要是回家,保准得翻箱倒柜,咱们守着窗根儿,他拿什么咱们记什么。"
老董点头:"我家就在许大茂对门,他媳妇槐花睡觉沉,咱们蹲楼道里,动静再小也能听见。"
"我和小何、小孙去查秘密仓库。"林远站起身,"小何之前说许大茂常去东郊的废弃棉纺厂,那地方荒了好几年,正适合藏东西。"
月上中天时,林远三人摸进了棉纺厂。
锈死的铁门被小何用铁丝捅开,一股子霉味混着潮土味扑面而来。
厂房里黑黢黢的,只有最里面的车间漏出点火光——像是有人在烧东西。
"蹲下。"林远拽了拽小孙的衣角。
三个人猫着腰,顺着墙根往火光处挪。
等凑近了才看清,许大茂正蹲在火盆前,手里抓着一沓纸往火里塞。
旁边还站着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个叼着烟,一个抱着根撬棍。
"操他娘的,烧快点!"叼烟的汉子踢了踢火盆,"要是让林远那孙子查出来,咱们都得蹲笆篱子!"
许大茂抹了把汗:"急什么?
这厂子十年没人来了,林远就是长了翅膀......"
"许大茂!"林远大喝一声,抄起脚边的断砖砸过去。
火盆被砸得歪倒,火星子"噼啪"溅到许大茂脸上。
小何趁机冲上去,抢过他手里没烧完的纸;小孙则扑向抱撬棍的汉子,两人扭打在一起。
"反了!
反了!"许大茂捂着被火星烫红的脸,往厂房外跑。
林远追上去,一把揪住他后衣领:"跑?
你烧的账本呢?"
"烧完了!
都烧完了!"许大茂喘着粗气,"就剩......就剩半本旧账!"
林远回头看小何。
小何手里的纸大多是半焦的,只有最底下一张还完整——上面记着"许大茂 面粉 粮站",显然是幌子。
他心里一沉:许大茂这孙子,果然把关键证据藏得深。
"等等。"小孙的声音从厂房角落传来。
他蹲在一堆破棉包后面,手里举着个油布包,"这东西塞在棉包缝里,刚才打架时撞掉的。"
林远接过油布包,指尖触到硬邦邦的本子。
打开一看,第一页就写着"钢材黑市交易记录",后面跟着日期、数量、买家姓名,还有许大茂歪歪扭扭的签名。
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六月初九,二十吨螺纹钢,买家刘大柱"——刘大柱是保卫科长,林远早看他不顺眼!
"走!"林远把账本塞进怀里,"回老董家!"
许大茂瘫坐在地上,看着几人跑远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摸出兜里的怀表,指针指向十一点一刻——可他不知道,林远怀里的账本,己经把他的命门攥得死死的。
老董家的灯一首亮着。
小齐和老董蹲在门槛上,看见林远三人跑过来,赶紧迎上去:"怎么样?"
林远拍了拍怀里的油布包,冲众人使了个眼色。
小何麻利地闩上门,小孙把煤油灯拨得更亮。
账本摊开在桌上,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刘大柱"三个字映得发亮。
"这孙子......"老董的旱烟杆"咔"地断成两截。
林远捏紧账本,指节泛白。
他知道,今晚只是开始——许大茂背后的刘大柱,才是真正的麻烦。
但没关系,有了这本账,他们就有了最锋利的刀。
窗外,夜风吹得梧桐叶沙沙响。
林远抬头看了眼月亮,又低头看向桌上的账本。
明天,该让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见见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