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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褪尽时，林远蹲在车间角落的工具箱旁，指尖着扳手的纹路。
老董的旱烟味混着机油气息飘过来，小何把最后一页户籍誊抄本拍在钳工台上，纸页发出脆响："查了三天，那蓝布衫的人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昨天在东西胡同买油饼，今天又在广渠门修自行车，根本不留常住痕迹。"
"刘大柱能在保卫科混十年，手底下的人自然是见不得光的。"林远扯下沾着铁屑的工作帽，露出额角绷紧的青筋。
前世他在轧钢厂干到退休，太清楚这种"黑活"的套路——找外地来的闲散劳力，给双份钱，事了就断干净。
可这次对方连卖油饼都换摊儿，显然是个老手。
小齐把凉透的姜茶推到他手边："要不我找几个车间的兄弟，晚上蹲守？"这小子刚满二十，胳膊上还留着上次修传送带时蹭的疤，此刻攥着改锥的手骨节发白。
老董吧嗒吧嗒抽着烟袋："蹲守容易打草惊蛇。
我昨儿在院儿里听傻柱说，食堂新来的帮工老周头，老家是保定的——刘大柱他媳妇娘家就在保定。"火星在烟锅里明灭，"这孙子，怕是早把眼线撒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
林远突然按住太阳穴。
最近总犯的偏头痛又涌上来，像有人拿钢钎凿后颈。
他知道这是金手指的代价——前晚为了改良高炉进料口，他连着画了七张图纸，把前世见过的德国进口设备结构全拆了重组。
此刻疼得眼前发黑，却还是扯出个笑："小齐，明儿起你见人就说我下礼拜要去天津钢厂交流。"
"假出差？"小齐眼睛一亮。
"对。"林远从工具箱里摸出块油布，"你再往车间门口贴张调休通知，就说我去天津得待五天。
老董叔，您最近在院儿里多跟人唠嗑，就说看见我往火车北站方向走了。"他指节敲了敲钳工台，"我呢，晚上住车间仓库——刘大柱要动手，肯定挑我落单的时候。"
计划执行的第三天，林远蜷在仓库的草垛里，听着墙上挂钟敲过十二下。
窗外的月光被雨云遮了大半，车间外的杨树叶子沙沙响。
他摸出怀表看了眼，指针刚过零点一刻——往常这时候，值夜班的老陈头该来巡查了，可今晚连脚步声都没有。
"不对劲。"他轻声嘟囔。
手刚要去摸藏在草垛里的扳手，就听见仓库木门传来极轻的"咔嗒"声。
呼吸骤然停滞。
林远顺着草垛缝隙望过去，月光漏进半扇气窗，照出个瘦高身影。
蓝布衫，黑布鞋，左手揣在怀里——那姿势，像是攥着把刀。
神秘人背对着门，正踮脚往车间方向张望。
林远借着草垛掩护慢慢挪到门边，突然扯开嗓子喊："老陈头！
你拿我茶缸子了？"
这一嗓子像颗惊雷。
神秘人猛地转身，怀里的东西"当啷"掉在地上——是把磨得发亮的剃刀。
他拔腿就往门外跑，却被从暗处窜出来的小齐一把抱住腰。
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小齐吼着："林哥！
老董叔在南边堵着！"
林远抄起墙角的铁管冲过去。
神秘人显然练过，三两下挣脱小齐，抄起剃刀就划过来。
刀锋擦着林远的手腕划过，在墙上留下道白印。
他反手用铁管砸向对方膝盖，神秘人吃痛踉跄，老董举着顶门杠从另一侧扑过来，首接把人压在地上。
"捆紧了！"林远扯下自己的皮带，又解了小齐的裤腰带。
神秘人还在挣扎，老董照着后颈就是一掌："再动老子拿焊枪烤你脚底板！"
车间的灯"啪"地亮起。
林远蹲在地上，借着手电筒光打量这张陌生的脸——三十来岁，左眉骨有道旧疤，嘴唇抿得死紧。
他捡起地上的剃刀，刀刃上还沾着锈："刘大柱给你多少钱？"
神秘人别过脸不说话。
小齐抄起个铁桶"哐当"砸在地上："不说？
信不信我把你扔高炉边上烤？
林哥改良的高炉，现在能烧到一千五百度！"
"三百块。"神秘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他说只要废了林技术员的手，再给三百。"
林远心里一沉。
三百块够普通工人半年工资，刘大柱这次是真急了。
他蹲得腿酸，干脆坐在地上："废手？
就为这个？"
"不止。"神秘人喉结动了动，"他说...说等你们查那个什么'革新小组'的账，就让我把火引到你身上。"他突然抬起头，眼神发狠，"可我就知道这么多！
真的！"
"革新小组的账？"林远皱眉。
最近他牵头搞设备革新，厂里拨了笔专款，难道刘大柱在账上做了手脚？
老董猛地一拍大腿："前儿保卫科的王干事还来问我要领料单，说要'配合调查'！
合着是想栽赃？"
小齐气得首跺脚："这孙子太阴了！
林哥，咱现在就去保卫科找他——"
"别急。"林远按住他肩膀，目光重新落在神秘人脸上，"刘大柱还说了什么？"
神秘人突然哆嗦起来："他...他提过'十五号'。
说等十五号过了，就算你们查出来也晚了。"
林远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偏头痛又犯了，疼得他眼前发黑。
十五号？
下个月十五号是设备革新验收的日子，也是专款使用的截止日期。
刘大柱...难道在验收报告上做了文章？
"把他捆结实了。"林远站起身，从裤兜摸出颗水果糖——许晓梅今早硬塞给他的，"小齐，你去把保卫科的张科长请来。
老董叔，您盯着人，别让他咬舌。"
车间外传来第一声鸡叫。
林远望着东边泛起的鱼肚白，把水果糖纸揉成小团。
神秘人说的"十五号"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前世他护不住的人，今生绝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他摸出怀表，秒针"滴答滴答"走着。距离十五号，还有十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