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十七分,暮色像块浸了墨的布,裹住单元楼的外墙。林悦站在玄关,听着周明转动钥匙的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紫色蜡笔——那是朵朵在幼儿园偷偷塞给她的,断口处还沾着孩子的唾液,混着草莓牙膏的甜味。
“发什么呆?”周明的公文包砸在鞋柜上,带起的气流掀动她的发丝,“还不去做饭?”他的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露出Adam's apple,上面有道淡疤——那是三年前她咬出来的,现在却成了他炫耀“夫妻情趣”的谈资。
厨房的抽油烟机发出恼人的轰鸣,林悦盯着锅里的油花,想起朵朵画中的紫色旋涡。周明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她的口红(YSL#09,结婚周年礼物,如今只剩半支):“今天家长会,李老师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口红在他指间转动,像枚即将引爆的炸弹,“是不是你说了什么?”
油锅里的葱花突然爆响,溅在她手背上,烫出红点。林悦转身时,周明己经逼近,口红抵住她下巴:“说话!”膏体断裂的声音和她尾椎骨裂开时如出一辙,玫红色糊在皮肤上,像道新鲜的伤口。
“我什么都没说……”话没说完,周明的巴掌己经甩过来,力道大得让她撞到橱柜。洗洁精瓶滚落,绿色液体在瓷砖上画出扭曲的问号,和朵朵画中的“疼”字惊人相似。她尝到血腥味,发现牙齿咬破了舌尖,血珠滴在围裙上,晕开小小的紫斑。
“爸爸别打!”朵朵的尖叫从客厅传来。林悦看见孩子赤脚冲进来,手里攥着绿色蜡笔(代表“安全”的颜色),却在周明转头的瞬间凝固在原地,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动画。
“滚回房间!”周明的怒吼震得抽油烟机颤抖。朵朵后退时撞翻小椅子,哭声卡在喉咙里,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小鸟。林悦想冲过去,却被周明拽住头发,按在流理台上:“先教训你,再收拾她。”
料理台上的玻璃罐突然碎裂——那是她用来装陈皮的罐子,上周被周明踢过,早己裂痕遍布。碎片划过她手腕,疼痛反而让她清醒。抽屉里的碎玻璃突然在记忆里闪光,她摸到口袋里的半片玻璃(今早偷偷从药盒旁取出的),指尖触到锐角的瞬间,某种东西在胸腔里炸开。
“放开我!”林悦挥出玻璃,划过长明的脸颊。鲜血溅在白色瓷砖上,像朵突然绽放的木棉花。周明愣了零点几秒,摸向脸上的伤口,再抬头时,眼神己经变成兽类的猩红:“贱人,敢还手?”
他的拳头砸在她腹部,旧伤处传来钝痛,像有人在体内敲碎玻璃。朵朵的哭声重新响起,混着玻璃罐的碎片声,在厨房回荡。林悦感觉玻璃片从指间滑落,却在落地前被她重新握住,这次,她刺向周明的手臂——不是咽喉,她还没有勇气,但至少,要留下痕迹。
“妈妈!”朵朵突然扑过来,用小小的身体挡在她身前。周明的巴掌停在半空,朵朵的羊角辫扫过林悦的脸颊,发间还沾着幼儿园的向日葵花瓣。周明的呼吸喷在她们脸上,混着威士忌和血腥味:“好,很好,你们母女俩想一起死?”
林悦感到朵朵在发抖,孩子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掌心有什么东西硌着——是那支绿色蜡笔,被攥得变了形。她想起李老师说的“证据链”,想起张医生的暗号,突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朵朵,去拿手机,相册里有你的画。”
朵朵抬头看她,睫毛上挂着泪珠,突然转身跑向客厅。周明想去追,却被林悦抱住腿:“不许碰她!”她的指甲抠进他的小腿,像要把三年来的疼痛都刻进去。周明咒骂着,一拳砸在她太阳穴,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林悦看见朵朵举着手机冲进厨房,屏幕亮着,相册里的画作在闪光。周明的拳头再次落下,却在这时,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是李老师的声音:“林女士,朵朵的蜡笔落在教室了……”
周明的动作凝固。林悦靠在料理台上,看着他迅速调整表情,用手帕擦掉脸上的血,露出温和的笑:“李老师啊,真是麻烦你了。内人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正在收拾……”他的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像极了每次家暴后对外的“意外”解释。
李老师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落在林悦手腕的伤口上,又迅速移开:“蜡笔在这。”她递过一个透明笔袋,里面装着五支蜡笔,其中一支紫色的完整无缺——和朵朵画中的“紫色疼痛”形成荒诞对比。
“谢谢老师。”周明接过笔袋,指尖在李老师手上停留半秒。林悦感到一阵恶心,胃里翻涌,混着血腥味和洗洁精的薄荷味。朵朵悄悄蹭到她身边,小手塞进她掌心——不是手机,而是那支绿色蜡笔,笔杆上刻着小小的“桃”字,用的是孩子的指甲。
深夜十点,林悦躺在浴缸里,热水漫过伤口,刺痛让她清醒。周明在客厅打电话,语气关切:“对,她不小心撞碎了玻璃罐,现在睡了……”浴缸边缘放着朵朵的绿色蜡笔,旁边是她藏在胸罩里的手机,相册里多了张新照片:周明手臂上的抓痕,配文“爸爸的红道道”。
她摸向浴缸角落,那里藏着半片碎玻璃,沾着周明的血。手机震动,张医生发来消息:“超声报告显示子宫内膜有陈旧性损伤,需要尽快固定证据。”林悦盯着屏幕,想起产检时医生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周明伪造的“心脏病史”。
朵朵突然推开浴室门,手里抱着紫色小熊:“妈妈,疼吗?”小熊的左眼缝线处渗着血丝,像极了林悦被打肿的眼睛。她拉过孩子,在浴缸里腾出小小的空间,让朵朵坐在身边,温水漫过孩子的脚踝:“朵朵知道什么是证据吗?”
朵朵歪着头,蜡笔在水面画出绿色波纹:“证据就是能让坏人变乖的东西,像警察叔叔的手电筒!”她举起小熊,“熊熊说,妈妈的血和我的蜡笔都是证据。”林悦笑了,这是今夜第一次笑,却牵动脸上的伤口,疼得皱眉。
凌晨一点,林悦蹑手蹑脚走进儿童房。朵朵己经睡熟,手里攥着绿色蜡笔,枕边放着手机——相册被翻到最后一页,是朵朵新画的《勇敢妈妈》:红色的女人举着绿色蜡笔,紫色的漩涡变成翅膀,黑色的拳头碎成粉末。
她轻轻抽出手机,点开录音功能。浴室的水流声、周明的鼾声、朵朵的呼吸声,混着远处木棉树的沙沙声,织成一张网。林悦摸向手腕的伤口,那里还沾着碎玻璃的残渣,像枚微型勋章。
窗外,木棉树在月光中摇晃,终于有片花瓣落下,飘进打开的窗户,落在朵朵的画上。林悦捡起花瓣,夹进手机壳——这是她的新证据,疼痛的证据,也是希望的证据,终有一天,会和蜡笔、碎玻璃、超声报告一起,拼成自由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