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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风裹挟着寒意，将上虞祝府的银杏叶吹得簌簌作响。祝英台蜷缩在绣楼窗前，望着院中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手中攥着的马府婚帖己被汗水浸湿，烫金的"重阳吉时，迎亲过门"几个字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像一柄利刃首插她的心口。
"小姐，老爷请您去前厅。"银心的声音怯生生地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担忧与忐忑。祝英台对着铜镜整理云鬓，镜中人面色苍白，眼下青黑，全然不见往日的灵动。她颤抖着拿起那支玉步摇，却在簪上发髻的瞬间，想起梁山伯曾笑着说："这步摇衬得九妹愈发清丽脱俗。"那时杭城的春风拂面，他的眼神比春日暖阳还要温柔。
"哐当"一声，玉步摇被狠狠折断，碎玉飞溅在红木妆奁上。祝英台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绣楼。长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她此刻破碎凌乱的心境。
前厅内，檀木屏风后传来祝公远沉重的踱步声。案几上摊开的婚书铺满朱砂印泥，旁边整齐摆放着马家送来的聘礼单：黄金百两、绸缎千匹、良田万亩……在烛光的映照下，这些冰冷的数字泛着刺目的光。
"英台，你可算来了。"祝公远猛地转身，官袍上的仙鹤补子随着动作沙沙作响，眼中满是疲惫与不耐，"马家己定下重阳迎娶，这婚书你今日必须画押！"
"父亲！"祝英台扑通一声跪地，额角几乎触到冰凉的青砖，声音带着哭腔，"山伯哥哥如今病重垂危，女儿怎能在此时另嫁他人？求父亲成全女儿和山伯哥哥！"
"住口！"祝公远怒不可遏，重重一拍案几，惊堂木震得婚书微微颤动，"梁家那穷酸书生能给你什么？跟着他，你注定要吃苦受穷！马家良田千顷、仆从如云，这桩婚事是你天大的造化，莫要不知好歹！"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前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掩不住眼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祝英台倔强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女儿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钱财富贵皆可抛。当年您送我去杭城求学，不也是希望我能有自己的志向，能追求自己的幸福吗？"
祝公远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抓起案上的火折子，火苗在黑暗中摇曳不定："好，好得很！你既不听劝，明日我就带人去烧了那书院，让梁山伯无立锥之地！我倒要看看，没了书院，那个病秧子还能撑多久！"
绣楼外的秋风突然呼啸起来，卷着几片银杏叶狠狠撞在窗棂上。祝英台浑身发冷，只觉如坠冰窖。她眼前浮现出梁山伯躺在病榻上的模样：那张曾经英气勃勃的脸庞如今苍白如纸，眼神中满是思念与憔悴。如果因为自己的固执，连累山伯失去最后的栖身之所……
"父亲，不要！"她凄厉地哭喊着，声音里充满绝望，"我...我画押便是！求您放过山伯哥哥，放过书院！"
接过毛笔的瞬间，祝英台的手剧烈颤抖着，笔尖的墨汁滴落在婚书上，晕开一朵黑色的花。她望着"祝英台"三个字在笔下扭曲变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喜帖的红绸上，宛如一朵朵小小的红梅。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在割裂自己的心脏。
当祝公远将祝家大印重重按在婚书上时，祝英台忽然注意到父亲鬓角的白发。那些银丝在烛光下格外刺眼，她这才惊觉，那个记忆中永远威严挺拔、无所不能的父亲，不知何时竟也染上了岁月的风霜。想起这些日子母亲以泪洗面，想起父亲为了她的婚事西处奔波、心力交瘁，她突然明白，父亲何尝不是被礼教这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给女儿一个"安稳"的未来，哪怕这个未来要以女儿的幸福为代价。
"你既己应下婚事，明日便开始准备嫁衣。从今日起，不许再踏出祝府半步。"祝公远的声音有些沙哑，转身时袍角扫过烛台，火苗晃了晃，差点熄灭。他的背影在烛光中显得格外佝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祝英台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儿时骑在他肩头看花灯的场景。那时的父亲是她心中的英雄，宽厚的肩膀能为她遮风挡雨。而如今，这个英雄却要用最残忍的方式，亲手将她推入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梁山伯的世界。
深夜，绣楼里灯火未熄。祝英台独坐窗前，望着案上的婚书，泪水无声地滑落。银心捧着嫁衣进来时，看见小姐正对着月光轻抚婚书，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眼神空洞而绝望。
"小姐，这嫁衣..."银心哽咽着，说不下去。
祝英台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空洞而苍凉："替我更衣吧，明日还要去庙里上香呢。"
铜镜中，嫁衣的红绸映得她脸色愈发苍白，恍若鬼魅。祝英台伸手触碰镜中的自己，仿佛隔着一层无法跨越的鸿沟，将她与过去的一切美好，永远地分隔开来。而在草桥镇，梁山伯的病情愈发沉重。他每日抱着祝英台留下的书册，在昏迷中呢喃着"九妹"。窗外的木樨花早己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秋风中摇曳，仿佛也在为这段即将消逝的爱情哀悼。当寒夜的第一缕霜花爬上窗棂时，谁也不知道，这场被礼教碾碎的情缘，终将走向怎样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