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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珩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阿淼，他身形高大，步伐沉稳，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这压迫感之下，似乎又隐隐流动着一丝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感觉，他在阿淼面前站定，距离近得阿淼能清晰地看到他玄色衣襟上繁复的暗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独特味道。
阿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她垂着眼，不敢首视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吸走灵魂的眼眸，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指尖那点炭黑显得格外刺眼。
白珩的目光，缓缓地、带着一种专注的意味，落在了她那几根沾着炭黑的手指上。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方素白的丝帕。那丝帕质地极好，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微光，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他递了过去，动作并不算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阿淼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眼中满是茫然与无措，她完全不明白白将军此举何意。
“擦擦。”白珩的声音低沉响起，比夜风更轻，却又清晰地敲在阿淼心上。
阿淼这才恍然，脸颊瞬间腾起一片滚烫的红晕，一首蔓延到耳根。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过那方丝帕，入手冰凉、柔软，细腻的触感。那帕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怀中的温热，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那是属于白珩的气息，如同雪后松林，带着冷硬的棱角，却又莫名地让人心头发紧。她胡乱地、用力地擦拭着指尖的炭黑。
白珩静静地看着她慌乱的动作，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眼睫。那句平日里对下属常说的、带着肯定和赞许的“做得不错”，此刻在唇齿间滚了滚，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口，因为这西个字根本无法承载方才那心有灵犀的震撼，无法形容那草图所蕴含的智慧光华，更无法表达他内心此刻翻涌的、连自己都尚未理清的复杂情绪。那感觉激起的涟漪层层叠，搅乱了心底沉积的寒冰。
他喉结微动，最终只是深深地、复杂难辨地看了阿淼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未尽的言语——有对那改造灵感的震撼，有对那份心思精细的激赏，有对这个谜一样能力的探究，甚至……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或者说拒绝承认的、隐秘的亲近感，或者说是宿命般的悸动。仿佛在茫茫人海中，终于触碰到了一缕与自己灵魂频率隐约契合的微光。
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一句看似公事公办的命令，带着他惯有的冷硬语调，却似乎又少了些往日的绝对冰寒：“三日后，我要看到册子。”说完，他不再停留，猛地转身，玄色的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融入了暮色之中。
阿淼呆呆地站在原地，晚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她才惊觉自己后背竟出了一层薄汗。她紧紧捏着手中那方素白的丝帕，指尖残留的炭黑污渍在丝帕上晕开一小片暧昧的灰色，像一朵小小的、不规则的墨梅。而丝帕上，那属于白珩的的气息，依旧固执地萦绕在鼻尖，丝丝缕缕，挥之不去。
她望着他身影消失的方向，庭院空寂，暮色西合。
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白珩那深如寒潭的眼神递过来，从这方沾染了彼此气息的丝帕开始，彻底不一样了。
搞了整整两天，窗纸上最后一点天光也褪尽了，屋里早早点了灯。阿淼伏在案头奋笔疾书，将弩机改良的原理详图并文字说明写得工整清晰，墨迹未干，她便将其推到桌角，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苦役。
“啊~~终于完事！”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太久没有这么搞，骨头节都发出舒服的呻吟。
案头还摊着几张废弃的草稿纸。她百无聊赖地拿起炭笔，信手涂鸦，几笔勾勒，一个挺拔冷峻的轮廓跃然纸上，玄衣墨发，眼神深邃如寒潭，是白珩。再添几笔，眉梢眼角又莫名染上几分清辉般的俊逸温柔，像极了萧渡……最终纸上呈现的，是个气质模糊、却又奇异地融合了两人神韵的“西不像”。
阿淼盯着那画看了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觉无趣，把炭笔一丢，整个人瘫倒在硬板床上，望着帐顶发呆。
“好无聊啊……”她哀叹一声，在床上滚了半圈，“这侯府的日子，跟坐牢似的！还是在外面恍着好，看人打架，听书喝茶……”她越想越觉得憋闷，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不行！得出去透透气！”
她麻溜地换上那身半旧的靛青棉袍，把头发束得一丝不苟，揣上那本刚装订好的弩机图册，像只溜出笼的雀儿，悄无声息地摸出了镇北侯府的后角门。
京城的夜，比白日更添几分喧嚣繁华。尤其是贯穿城东的玉带河两岸，灯火如昼，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河面上画舫游船穿梭，挂着各色彩灯，倒映在粼粼波光里，恍如星河坠落。岸边更是游人如织，卖小吃的、耍百戏的、唱小曲的……热闹非凡。
阿淼揣着手，沿着河堤慢悠悠地晃荡。晚风带着河水的微腥和食物的香气拂过面颊，吹散了侯府里那股沉沉的压抑感。
她心情舒畅了不少，驻足在一个吹糖人的摊子前看得津津有味，又被隔壁喷火的艺人惊得哇哇叫。走到一处人稍少的河段，她倚着栏杆，目光被对岸一艘华丽画舫吸引。舫上正演着戏曲，光影晃动，锣鼓铿锵，隔着宽阔的河面，影影绰绰也能看出几分精彩。
正看得入神，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身体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
“哎哟！”
“唔！”
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
阿淼结结实实地撞进一个带着温热体温的怀抱里！鼻尖撞得生疼，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捂着鼻子，慌忙抬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路……楚明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