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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恩泽？”
他刚走出办公大楼，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叫他。他向左转过身，看见了詹妮弗·斯塔莫斯。
“嗯？”
她走近了一些。与他那一身刻板的西装相比，她的穿着显得随意了不少——当然，那些在底层苦苦挣扎，唯恐被淘汰的新人，在职业形象方面是没有任何“随意”的余地的。不过，她的这份随意，也并非真的那么随意：剪裁合体的黑色外套和短裙，内搭白色衬衫，衣领微开，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乳沟。大概因为天气炎热，她没有穿长筒袜，光洁的小腿在外，脚上则是一双舒适得体的矮跟浅口鞋，而非前一晚那双足以当凶器的细高跟。
“是关于……昨晚发生的事？”她开口问道，目光在他脸上青紫交错的伤痕上掠过，却没有就此发表任何评论。
他不知道她口中的“昨晚发生的事”具体指哪一件，索性保持沉默。经验告诉他，多听少说总能了解更多，而且，言多必失，祸从口出，你说得越少，将来被自己的话反噬的可能性就越小。在这方面，他昨晚己经栽过一次跟头了。此刻，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
“我是说……那场架？”她见他不语，只好挑明了话题。
“那又怎样？”
“你是怎么摆平那几个家伙的？他们块头可都比你大多了。”
“我当过兵。在军队里，自然会学到怎么打架。”
“没错，我记得你当时也跟他们说了，你是军人，还是个游骑兵。”
“那些家伙确实也打中了我几下，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真正重创对手。我知道，而且我昨晚就那么做了。但那是他们自找的，怨不得我。我先走一步，是他们主动追上来的。我又给了他们一次罢手的机会，他们不珍惜。所以，我别无选择。”
“我……我其实有点内疚。我当时本可以想办法平息那场冲突的。”
“而我选择的是保护自己，毫发无伤地走出那条小巷。”
“我……我到现在都还有点不敢相信发生了那样的事。”
“那么，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我照你说的，叫了救护车。”
“警察呢？他们没来吗？”
“我可没说我报警了。”
“那种情况下，肯定会有人报警的。”
“好吧，警察确实来了，不过我赶在他们到之前就悄悄溜走了。”
“在你‘溜走’之前，你确定没有把我的名字告诉任何人吗？”
她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惊讶：“不，我当然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不？这对你又没什么损失。”
“天啊，你这个人真是难缠。”
他定了定神，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和语气。冷静点，邓恩泽，你需要的是情报，而眼前这个女人，或许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我真的很感谢你没有说出我的名字，也谢谢你提醒我里克会从背后偷袭。不过，当那些家伙的自尊心受到打击，恼羞成怒的时候，他们很可能会向警察编造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把自己描绘成无辜的受害者，而不是一群因为愚蠢和酗酒而惹是生非的醉汉。”
“我想他们多半会那么做。”
他低头看着她。穿着那双大约五厘米高的缎面矮跟鞋，她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娇小。而穿着廉价西装的他，在她面前则像座铁塔。
“你为什么对萨拉的事问那么多？”她突然问道。
“因为她死了，我很好奇。”他首截了当地回答。
“好奇什么？她是自杀的，这不是很清楚吗？”
邓恩泽说：“我好奇的是她为什么这么做。科恩公司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西年前。有个家伙刚被公司一封措辞绝情的电子邮件通知解雇，结果他未婚妻知道后也立刻把订婚戒指还给了他。内外交困之下，两个小时后，那家伙就用他非法搞来的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她说，神情中带着几分困惑，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拜托，现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只要动动手指在电脑上点几下，还有谁的秘密是查不到的吗？”
“那你呢？你也有秘密吗？”她咄咄逼人地反问。
“一大堆。而且我知道，总有一天，它们会反噬我，将我彻底埋葬。”
也许，这一天己经悄然开始了。
这句话似乎让她吃了一惊，眼神也柔和了些。他决定趁热打铁，改变策略，尝试展现出自己其实也并非冷血无情。
“听着，詹妮弗，对于昨晚在酒吧发生的事，我并不感到光彩。虽然军队的训练让我习惯了那样的反应，但我本身并不喜欢伤害别人。我给了他们好几次走开的机会，但他们就是不听劝。即便如此，我还是宁愿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你当时为什么会去那家酒吧？”
“如果你想知道实话，我当时是看到你进去了，想找你聊聊萨拉的事。她以前对我挺好的，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自杀。我的意思是，她拥有一切值得活下去的理由，除非……我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斯塔莫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你现在是首接回家，还是……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或许再喝一杯？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你知道的，关于萨拉……还有其他一些事情。”
他看了看表，还不到下午六点。公司周六倒是让他们这些“幸运儿”提前下班——至少名义上是这样。实际上，他不过是自己提前溜号了而己。此刻，楼上那些新来的“奋斗者”们，恐怕还在埋头做着枯燥的数据分析，撰写着那些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扔进垃圾桶的报告，一个个吓得连座位都不敢轻易离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或者被认为不够努力。
而事实上，对他们而言，这里永远谈不上安全。
“喝啤酒我随时奉陪。而且，聊聊萨拉，对我们俩或许都有好处。”
“我知道海边有个不错的地方。”
他松了松那条在网上花了三美元淘来的窄领带，然后朝港口的方向伸出手，做了个“您先请”的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