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国都新田的秋天,阴雨绵绵,如一层愁绪笼罩大地。
智家府邸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智瑶端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似水,目光如炬,冷冷地扫过堂下众人。
智国、智果、智宵、智开、智平以及魏斯鱼贯而入,纷纷向智瑶施礼致敬,然后各自落座。他们神情中或多或少带着凝重,全然不知智瑶突然召唤所为何事。
众人落座后,智瑶愤怒地站了起来,脸色阴沉,犹如暴风雨前的凝重,令人敬畏。
他狠狠瞪着大殿外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咬牙切齿地说道:
“没想到啊,赵无恤率军伐卫,这般轻易地拿下了卫国,还让卫国臣服于他,让赵家威震天下啊。
若长此以往,赵家气焰必将胜过我智家,我智瑶绝不能坐视不管,任由赵无恤胡作非为,任由赵家继续强大。”
智瑶一边愤怒地说着,一边握紧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双眼通红,仿佛燃烧着无尽怒火。
他来回踱步,怒目看向魏斯,冷哼一声后继续说道:
“魏斯,你弟弟魏成可是赵无恤的女婿,你作为本卿的女婿,如何看待此事?”
魏斯心中一惊,连忙起身,沉吟片刻后施了个礼,于是郑重地说道:
“岳父大人,小婿魏斯全凭您做主,若我祖父魏驹和兄弟魏成有别的看法,我这就回去向他们说明利害。”
“哈哈哈,不必如此。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当初率五千魏军千里救赵的行为下不为例,以后与赵无恤不要有任何瓜葛。”
说罢,智瑶冷冷看着魏斯,目光带着审视,让众人头皮发麻。
魏斯心中略有不悦,但未表现出来,他微微地点头示意后坐下,手指不自觉在膝盖上轻敲,暗自思忖着智瑶的话。
沉静片刻后,智果站出来打破沉默。他缓缓地抚摸胡须,目光深邃,郑重地说道:
“主公,赵无恤灭代国、占中山国、降服卫国己成定局。
他在自己的领地释放奴隶为民,让穷苦百姓开荒种地,动摇了公室、公卿、世族和大夫的利益。
按理说此乃大逆不道之举也,但不知为何短期内能让赵家迅速膨胀,且似有进一步变强的可能,实在费解。”
智瑶听后不悦,愤怒地拍了拍面前的桌子,大声地说道:
“哼,他赵无恤释放奴隶为民,让穷苦百姓开荒种地,让我等治下的奴隶和穷苦百姓蠢蠢欲动,真是遗祸无穷啊。
若真随了赵无恤之意,那奴隶不种地,穷苦百姓有了土地,以后谁来为公室、公卿、世族纳粮服役?
赵无恤此举损人不利己,遗祸无穷,我与他势不两立。”
智瑶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闪烁凶狠光芒。
这时,智国看看智瑶,又看看智果,无奈地说道:
“主公,晋国公卿在各自领地上自由经营,这是不成文规矩,数百年来不曾更改,因此我们无权干涉赵家的强弱。
所以,我们无法阻止赵家现在变强,只能让我智家对外扩张,让自己变得更强,这样才能更好的压制赵家。”
智瑶、智果、魏斯等目不转睛地看着智国,投来赞许目光。
见状之后,智国立刻起身,从容走到智瑶身后,指着墙上地图说道:
“各位请看,晋国之地,除公室食邑的五座城以外,其余均在智、赵、魏、韩西家手中,我智家己无在国内扩张的空间。
此外,智家北边是匈奴和狄夷,乃荒芜之地,不足以扩张;南边是韩家和魏家之地,东边是赵家之地,均无法扩张。
如今,只有向西南边的郑国、卫国、宋国打主意了,可卫国有赵无恤撑腰,宋国与齐国和越国结盟,都是难啃的骨头,如此看来只剩郑国了。”
话音刚落,智果一振,起身打断门客智国的娓娓道来,施礼后担忧地说道:
“主公,七年前您水淹郑国,虽打击了郑国气焰,但让数十万郑国百姓流离失所,给郑国的君臣百姓带来沉重的打击。
也正因此,郑国君臣百姓怀恨在心,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御敌,让本该大胜的伐郑之战变成两败俱伤。如今攻打郑国,我担心重蹈覆辙。”
智果此言让刚有攻打郑国想法的智瑶陷入了沉思,他不禁回忆起七年前率智、赵、魏、韩大军攻打郑国的场景。
当年,他率智、赵、魏、韩西卿联军组成的晋国大军攻打郑国,遭到齐、郑、鲁、宋西国联军殊死抵抗。
晋军骑虎难下之时,智瑶下令水淹郑国,致使郑国受害千里,不仅让西国联军大败,也郑国公室、公卿、世族、百姓的庄稼受损,让郑国百姓死伤无数,饿殍遍野。
西国联军败退,愤怒的郑国百姓纷纷拿起武器与晋军厮杀,让晋军不胜而败,智瑶也差点坠马而死。
想到此处,智瑶后怕不己地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说道:
“没错,智果说得对,郑国百姓对我等恨之入骨,此刻攻打郑国,无异于玩火自焚,还是另想办法强我智家吧。”
智瑶说完以后,众人面面相觑,低头不语,场面寂静得可怕。
就在众人沉默时,智瑶突然抬起头来,目光闪过一丝狡黠,微微一笑后说道:
“既然郑国不能打,那就换个思路。魏斯,你退下吧,我们还有要事相商。”
魏斯心中一凛,连忙起身施礼,然后缓缓的退下。他暗自庆幸没卷入智瑶策划的纷争,又对智瑶接下来的谋划充满好奇。
待魏斯退下后,智瑶目光扫过众人,冷冷地说道:
“各位,我晋国自晋文公姬重耳设置六卿以来,国势日盛,称霸诸侯两百余年,我等作为晋国后继的公卿和大夫,引以为豪。
可是,近几十年来,我晋国内有中行氏和范氏之乱,外有吴国和越国崛起,在诸侯会盟时让我晋国失去了霸主地位,本卿痛心疾首。
因此,数十年来,本卿殚精竭虑,东征西讨,企图再次称霸,奈何国力有限,辛辛苦苦经营二十几年,都徒劳无功。不知诸位可有强晋称霸之策?”
智果、智国、智胜、智平、智宵、智开面面相觑,被智瑶突如其来的说辞弄得一头雾水,不知他所言何意。
这时,智开站起来,不明所以地问道:
“主公,我们正商议智家扩张强胜之事,您为何说起这些年为晋国呕心沥血之事啊?还请主公明言。”
智瑶看着一脸茫然的门客们,大笑后回到座位上坐下,胸有成竹地说道:
“各位,本卿乃晋国的正卿大人,所做之事既为了晋国图谋强盛,也为了我智家图谋扩张。
说它是一回事,它就是一回事,说它是两件事,它就是两件事。”
说罢,智瑶看着智开,哼了一声后继续说道:
“智开,你说本卿说得对吗?”
智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向一旁的智果投去求助目光。智果豁然开朗地站起来,诧异地问道:
“难道主公之意是对外扩张不成,就对内兼并?”
“哈哈哈,知我者智果也。如今晋国公室沉沦,晋国国势势微,本卿欲传国君旨意,让智、赵、魏、韩西家各出万户之地给公室,以此助推公室做强,复兴晋国霸业。”
智瑶如此一说,证实了智果心中的猜想,他向智瑶施了一礼后心服口服地说道:
“主公之计乃一举多得也。以公室之名要地,实则由我智家掌地,事成之后既能强智家,又能弱赵、魏、韩三家。妙啊,实在是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