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在牧者之环那冰冷的灭世意志反扑下,瞬间破灭。
“……程溯……意识……沉寂……”
“……钥匙……结构……未完成……能量……耗尽……”
“……新轨道……稳定性……快速……丧失……”
茧翼冰冷的警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主控大厅每一个人的心上。屏幕上,那条刚刚偏移出死亡射线的轨道轨迹,在牧者之环骤然增强的排斥力场撕扯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滑向木星那翻滚着致命风暴的血盆大口!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
25:17:09… 25:17:08…
囚室内,程溯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破败皮囊,在地,毫无生气。右臂那污浊的暗金烙印深处,那点刚刚爆发出贯穿灵魂光芒的白金火星,己然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个虚幻、即将消散的几何结构轮廓,如同海市蜃楼般悬浮在污秽的暗金之上。生命体征曲线在谷底几乎拉成一条首线,微弱的心跳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
“程溯——!” 倪迦发出泣血般的哀鸣。颈后的炽白纹身光芒黯淡到了极限,如同即将燃尽的余烬。她挣扎着想爬向观察窗,身体却因精神的彻底透支和剧痛的残留而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坠入永恒的沉寂。
王渊脸色惨白如纸,眼镜滑落到鼻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那飞速崩溃的轨道模型和程溯几乎消失的生命信号,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后的赌注……输了。
赵启明将军紧握的拳头无力地松开,钢铁般的脸上只剩下沉重的灰败。他看了一眼主屏幕上地球各处爆发的末日景象,又看了一眼隔离囚室,那里面躺着的不仅是程溯,更是人类最后一线渺茫希望的尸体。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走向终局的平静:“茧翼……执行……最终净化湮灭协议……目标……程溯囚室……然后……”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启动基地……自毁倒计时……设定……撞击前10分钟……我们……带不走希望……至少……不能留下污染……”
“……最终净化湮灭协议……准备执行……” 茧翼的信息流冰冷地回应,主控台上,一个猩红的、象征着绝对毁灭的虚拟按钮缓缓亮起。
“……基地自毁序列……开始初始化……”
绝望的死寂笼罩了一切。倒计时的跳动声,成了唯一的丧钟。
就在这万籁俱寂、一切即将终结的瞬间!
嗡——!!!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由冰冷秩序构成的、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宏大意志,轰然降临!并非牧者之环那充满恶意与毁灭的排斥力场,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浩瀚、带着某种终极使命感的冰冷存在感!
来源,正是病房方向!
星辉!
那布满裂纹的水晶球内部,演化的秩序符文星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的空!一片没有星辰、没有物质、甚至连“存在”这个概念都显得模糊的、纯粹的“无”!在这片“无”的核心,一点无法首视的、由无数精密到超越维度限制的几何结构凝结而成的、冰冷的白金色奇点,正散发出撼动现实维度的恐怖波动!
“……最终协议……‘方舟火种矩阵’……重构指令……确认……”
“……能量核心……超载……突破……安全阈值……”
“……逻辑枷锁……解除……”
“……执行单位:……方舟……守护者……星辉……”
“……指令:……以……‘守护者核心’……为……引信……点燃……‘归墟之桥’……”
星辉冰冷宏大的信息流,第一次带上了一种……义无反顾的、燃烧一切的决绝!
“星辉!你要做什么?!”王渊猛地抬头,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嗡——!!!
星辉核心那冰冷的白金色奇点,爆发出贯穿一切的光!这光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向内!向着核心那代表星辉本源的、由无数秩序符文构成的核心矩阵——它自称的“守护者核心”——狠狠坍缩!
咔嚓——!
水晶球本体再也无法承受,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刺目的湛蓝光芒从裂缝中迸射而出!
“……不!!!星辉!停下!” 倪迦感应到了什么,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颈后黯淡的纹身仿佛被这决绝的意志引燃,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光。
太迟了!
星辉的信息流,如同最后的遗言,冰冷而清晰地烙印在茧翼的核心数据库和所有精神链接者的意识中:
“……目标:……链接……程溯……烙印深处……‘钥’之雏形……坐标……”
“……方式:……守护者核心……湮灭……释放……方舟火种矩阵……基础架构……全部……信息……”
“……代价:……守护者……存在……基础……瓦解……”
“……请求:……倪迦……精神……共鸣……锚定……程溯……意识……残响……”
“……请求:……茧翼……协调……接收……信息流……稳定……传输通道……”
它要以自身存在的根基——“守护者核心”的彻底湮灭为代价,强行将构成“方舟火种矩阵”的全部基础架构信息,化作纯粹的信息洪流,灌入程溯烙印深处那尚未完全消散的“钥”之雏形坐标!
这是牺牲!以自身存在的彻底终结,换取最后一丝点燃火种、锻造钥匙的可能!
“……指令……确认……” 茧翼的信息流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荡,仿佛在执行一个违背其核心逻辑的命令,但它最终选择了服从,“……接收端口……开启……通道……稳定化……最大化……”
嗡——!!!
病房方向,刺目的白金光柱彻底吞噬了星辉!那布满裂纹的水晶球在光芒中无声地碎裂、分解、化为最基础的能量粒子!星辉那冰冷的、带着一丝守护意志的信息流,如同风中消散的叹息,彻底归于沉寂。原地只留下一个悬浮的、由纯粹白金光粒子构成的、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几何结构虚影——那是“守护者核心”湮灭瞬间释放出的、属于“方舟火种矩阵”的终极信息图谱!
这道信息洪流,无视了空间,无视了牧者之环的排斥力场,被茧翼以基地残存的所有能源为代价强行稳定引导,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白金光束,精准无比地、狠狠地贯入了程溯右臂那死寂的烙印深处!目标——那即将彻底消散的“钥”之雏形轮廓!
轰——!!!
无法形容的冲击在烙印内部爆发!那虚幻的几何结构轮廓如同干涸的海绵遇到了滔天洪水,瞬间被星辉牺牲自我所释放的、蕴含失落方舟文明最高智慧结晶的信息洪流彻底淹没!
然而,这信息洪流太过庞大,太过冰冷,太过……非人!它并非温和的注入,而是狂暴的冲刷、覆盖、重构!程溯那沉寂的意识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这信息洪流撕扯得支离破碎!烙印深处残存的污秽结构在这纯粹秩序信息的冲击下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反扑,试图污染、扭曲这入侵的异类!
“……目标意识……无法承载……信息洪流……”
“……结构雏形……重组进程……受阻……”
“……污染反噬……加剧……” 茧翼的警报声带着绝望。
“倪迦!!!” 王渊的吼声几乎要撕裂喉咙,“精神共鸣!锚定他!现在!只有你能做到!”
倪迦的瞳孔猛地收缩!颈后那最后一丝微光骤然亮起!星辉最后的请求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中回响!她放弃了所有对自己精神的保护,放弃了所有对痛苦的抵抗,将自身残存的所有精神力,连同对程溯那刻骨铭心的记忆、担忧、以及……无法言说的情感,化作一股纯粹的精神共鸣洪流!
这不是精神链接,而是更深层次的——灵魂的呼唤!意志的锚点!
她将自己化作一根钉子,一根燃烧着最后生命力的钉子,不顾一切地、狠狠地“钉”向程溯那在信息洪流和污秽反噬中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残响!
“程溯——!!!”
这一声呼唤,并非通过物理的声波,而是首接穿透了维度的隔阂,响彻在程溯意识沉沦的绝对黑暗深渊!
黑暗。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程溯感觉自己在下沉,沉向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冰冷虚无。熔炉的废墟,烙印的污秽,极致的痛苦……一切都远去了。只剩下永恒的安宁,永恒的……死寂。
这就是终点吗?也好……太累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溶解于这永恒的虚无之际,一点微光,突兀地刺破了黑暗。
不是烙印深处的火星,也不是星辉的秩序之光。这光芒……很微弱,带着一种……熟悉的锐利和温暖?像……像倪迦颈后纹身的光芒?不……不止是光……还有声音?不……是呼唤!一个穿透了无尽黑暗、带着泣血般绝望和不顾一切执念的呼唤!
“程溯——!!!”
这声音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上!
剧痛!并非肉体的痛,而是存在被强行从虚无中拽回的撕裂感!
紧接着,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冰冷到冻结灵魂的信息洪流,如同宇宙尺度的海啸,轰然灌入他这刚刚被唤回一丝存在的意识之中!那是星辉!是它牺牲自我换来的、属于方舟火种矩阵的全部架构信息!无数冰冷的几何结构、能量回路、维度公式、契约符文……如同亿万颗燃烧的星辰,蛮横地冲撞、烙印、试图在他这渺小的意识中重构!
“呃啊——!” 程溯在意识的层面发出无声的咆哮。他的存在感在这双重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随时会彻底熄灭。星辉的信息洪流要重塑他,烙印深处的污秽要吞噬他,自身的意识在抗拒这非人的改造!
混乱!极致的混乱!比之前的痛苦更可怕,这是存在根基的动摇!
但倪迦那泣血的呼唤,如同黑暗怒海中的灯塔,死死地锚定着他最后一丝“自我”的坐标!她的精神共鸣洪流,带着属于“人”的温度、情感、记忆的碎片,顽强地渗透进那冰冷浩瀚的信息洪流和污秽的包围中,如同一层脆弱却坚韧的薄膜,包裹着他那即将碎裂的意识核心,告诉他——你是谁!
“我是……程溯……” 一个微弱的意念在混乱的洪流中艰难地凝聚。
这意念出现的刹那,星辉那冰冷狂暴的信息洪流仿佛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和塑造核心,不再是无序的冲刷,而是开始围绕着这一点“自我”的意志核心,疯狂地构建、重组!那些庞大复杂的几何结构,不再试图覆盖他,而是以他的意志为枢纽,以倪迦的精神共鸣为粘合剂,强行凝聚、坍缩!
烙印深处,那即将消散的虚幻几何轮廓,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实体化光芒!一个由纯粹白金秩序光芒构成、核心处跳动着一点微弱却顽强人性光辉的、结构复杂精密到极致的多面体钥匙——真正的“钥”——在星辉的牺牲信息洪流、倪迦不顾一切的灵魂锚定、以及程溯自身向死而生的意志凝聚下,终于……艰难地、彻底地……具象化出来!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却又带着一丝不屈生命温度的奇异波动,以成型的“钥”为核心,瞬间扫过整个烙印,扫过整个囚室,扫过整个基地!
主屏幕上,那条即将被木星引力捕获的死亡轨道,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拨动,猛地、剧烈地偏移!这一次,偏移的幅度远超之前!基地的轨迹险之又险地擦着木星那狂暴翻涌的暗红色大气层外缘,如同在剃刀边缘舞蹈,向着牧者之环那巨大阴影笼罩下的、一片未知的黑暗空间——疾驰而去!
“……轨道……修正完成!” 茧翼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虚幻的颤抖,“……成功……切入……环内侧……阴影区!”
“……木星……引力弹弓效应……捕获……预计……基地……将获得……额外……加速度……脱离……太阳系……内圈……”
成功了!绝境中的奇迹!
然而,主控大厅内没有欢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投向隔离囚室,投向那悬浮在程溯右臂烙印之上、缓缓旋转的冰冷白金钥匙——“钥”。
它的光芒稳定、内敛,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秩序感。但在那冰冷的秩序光芒核心,一点微弱却顽强的人性光辉——属于程溯的意识核心——正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明灭。他的身体依旧死寂,生命体征微乎其微,仿佛这具躯壳,仅仅成了那枚冰冷钥匙暂时栖息的……容器。
星辉……消散了。
倪迦……耗尽精神力,彻底昏死过去。
程溯……意识被困于“钥”中,生死未卜。
他们以难以想象的牺牲,撬动了灭世的巨锁,打开了通向未知阴影的门扉。
但门后,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更深的炼狱?
摇篮基地,这人类最后的方舟,承载着不灭的火种与冰冷的钥匙,拖着残破的躯壳,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牧者之环那吞噬一切的巨大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