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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的烈士陵园飘着细雪,倪迦盯着墓碑上 "陈素兰之墓" 的字样,指尖抚过碑角的蝴蝶浮雕 —— 和陈劲生手腕的纹身如出一辙。五年前她父亲车祸身亡的新闻剪报还在口袋里发烫,照片里的刹车痕,竟和墓碑基座的裂缝形成诡异的对称。
"我妈临终前说,菜市场那次吵架,你爸不是故意的。" 陈劲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攥着素描本,纸页间夹着半片枯黄的梧桐叶,"但有些事,不是一句 ' 对不起 ' 就能了结的。" 他蹲下身擦拭墓碑,指尖划过 "死于 2018 年冬" 的字样,正是他捅伤王浩的那个平安夜。
倪迦望着他后颈新纹的藤蔓,突然发现纹路走向和墓碑裂痕完全重合。记忆被撕开缺口:十五岁那年,她偷听到父亲在电话里说 "菜市场的事被那小子看见了",原来陈劲生目睹的不仅是霸凌,还有父辈的恩怨开端。
"张胖子的超市监控,我调出来了。" 陈劲生递过手机,视频里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正把老鼠药倒进食品柜,"他收了王浩的钱,想嫁祸给我。" 画面里的男人转身时,露出后颈的条形码纹身 —— 和当年在少管所欺负陈劲生的狱霸相同。
倪迦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小阳病房里的素描本,画着张胖子被藤蔓绞碎的场景。陈劲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墓碑的蝴蝶浮雕上:"知道我为什么总画蝴蝶吗?因为蝴蝶破茧时会流血,就像我们撕开伤疤时,才能看见里面藏着的真相。"
下午的超市格外冷清,倪迦看着陈劲生把草莓果酱摆上货架,标签朝向和当年便利店的偷法分毫不差。监控死角处,张胖子的身影正在靠近,口袋里的老鼠药包装袋发出细碎的响声。她摸了摸围裙下的折叠刀,刀柄上的蝴蝶纹路硌得掌心发疼。
"迦姐,好久不见。" 张胖子的笑声像生锈的齿轮,当年的跟班如今己变成谢顶的中年男人,"听说你弟弟在住院?我认识个儿科医生,就是收费贵点......" 话未说完就被陈劲生撞翻在地,货架上的罐头滚落,砸在他条形码纹身上。
倪迦看着陈劲生掏出注射器,针头对准张胖子的静脉:"这是治躁郁症的药,过量会让人发疯。" 他的指尖划过男人惊恐的瞳孔,"就像你当年在厕所逼我吃肥皂时,我发疯的样子。" 注射器推进的瞬间,张胖子的惨叫混着警报声响起。
超市外突然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倪迦看见小阳的班主任冲进人群,手里攥着张泛黄的信纸 —— 是她父亲写给陈母的道歉信,被雨水洇开的墨迹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 的字样格外刺眼。
深夜的值班室,倪迦翻出陈劲生新画的素描:张胖子在幻觉中抓挠自己的条形码纹身,藤蔓从伤口里钻出来,缠绕成 "陈劲生" 三个字。画纸背面用红笔写着:"每个施暴者的皮肤下,都藏着该被刻上的惩罚。"
"小阳今天问我,为什么你的素描本里没有笑脸。" 倪迦摸着他手腕的蝴蝶纹身,感受着他因为注射镇定剂而轻微的颤抖,"他说,蝴蝶展的蝴蝶都是笑着的。" 陈劲生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听,这里面全是你踢我时的脚步声,哪还有位置容得下笑脸?"
凌晨的暴雨砸在医院玻璃上,倪迦看着陈劲生在走廊尽头和李磊对峙。曾经的体育委员如今是个啤酒肚交警,手里挥舞着当年的霸凌视频:"你以为蹲过少管所就了不起?我这有你捅王浩的证据......" 话未说完就被陈劲生按在墙上,折叠刀抵住他腰眼。
"证据在你老婆的手机里,对吧?" 陈劲生的声音混着雨声,"上周你收张胖子黑钱的视频,我也送给了纪委。" 他望着李磊突然惨白的脸,"当年你扯断我三根手指,现在我要你三根肋骨,公平吧?"
倪迦躲在楼梯间,听着骨骼断裂的闷响,想起十五岁那年的教室,李磊把她的习题册扔进厕所时,也是这样的闷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显示小阳的监护仪报警 —— 他在梦里喊着 "劲生哥哥别打架"。
暴雨在黎明前停歇,倪迦坐在小阳床头,看着陈劲生用棉签替孩子擦去额角的冷汗。他的动作轻柔得可怕,就像当年在少管所,他替受伤的流浪猫包扎时的模样。小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盯着蝴蝶纹身笑了:"哥哥的蝴蝶,和爸爸画的一样。"
陈劲生的身体猛地僵硬,倪迦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就像当年在旧中学看见她父亲的遗物时那样。她知道,小阳无意中说破的,是两个家庭跨越五年的恩怨,是刻在灵魂深处的血色羁绊。
"明天,王浩的投资公司会被查封。" 陈劲生收拾起素描本,最新一页画着小阳在蝴蝶展的笑脸,蝴蝶翅膀上写着 "小阳","我替他选的罪名,和当年他逼你陪酒的罪名一样。" 他望向窗外泛白的天际线,"但在那之前,我要去个地方。"
倪迦跟着他来到废弃的化工厂,生锈的管道上贴着 "宁市造纸厂旧址" 的标牌 —— 正是她父亲生前工作的地方。陈劲生掏出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她看见墙角堆着的纸箱,里面全是关于她父亲车祸的调查报告。
"你爸的刹车线,是王浩找人剪断的。" 陈劲生的声音被火焰吞噬,"就像当年他让你踢我,只是为了逼我妈还钱。" 他望着燃烧的文件,蝴蝶纹身在火光中明明灭灭,"我们都以为是自己选择了伤害,其实早就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倪迦望着火焰中飞舞的纸灰,像极了当年在便利店看见的、陈劲生血滴在雪地上的红梅。她突然明白,所谓的复仇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无数个错误编织的网,把他们越勒越紧。
"陈劲生," 她抓住他正在燃烧的袖口,火苗舔舐着她的掌心,"我们别再当棋子了,好不好?" 鲜血混着泪水落下,"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被仇恨烧死。" 陈劲生望着她掌心的血泡,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倪迦,你知道吗?我的仇恨,早就变成了对你的瘾,戒不掉的瘾。"
晨光穿透化工厂的破窗,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倪迦望着陈劲生手腕的蝴蝶纹身,此刻正被她的鲜血染红,像只真正的蝴蝶,在火焰中完成了最后的蜕变。她知道,从父辈的恩怨开始,从十五岁的那脚开始,他们就注定要在彼此的血液里重生,哪怕代价是燃烧整个世界。
医院的早班铃声在远处响起,倪迦摸着口袋里父亲的信纸,终于明白,有些羁绊是刻在骨血里的,就像陈劲生画的蝴蝶,永远带着血色的纹路。而他们的故事,正像这永不熄灭的火焰,在仇恨与救赎之间,燃烧出最刺眼也最致命的光。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