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林深己经蹲在灶前添柴火了。
陶罐里的猪骨早泡得发白,他用竹片刮去最后一丝血沫,转身从木柜最上层摸出个布包。
粗布掀开,半根暗红色的灵参露出来,参须上还沾着后山的泥——这是苏小棠上个月冒险进深山采的,说是要留给刘婆婆补身子。
他指尖碰了碰参身,突然想起昨夜汤里那丝钻进丹田的灵气,喉结动了动。
"深哥,要切姜片吗?"
苏小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扎着麻花辫,袖口挽到小臂,手里攥着把缺了口的菜刀,案板上的白萝卜被切得薄厚不均——显然是刚学的手艺。
林深慌忙把布包往身后藏了藏,耳尖发烫:"那啥...小棠,你去把竹筛里的野葱摘了?"
"哦。"苏小棠应了声,蹲到门槛边摘葱。
晨露打湿她的裤脚,发梢沾着点面粉,在风里一翘一翘的。
林深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灵参,咬咬牙,还是把参丢进了陶罐。
锅水开始冒泡时,他突然觉得后颈发烫。
像是有团火从丹田往上蹿,顺着血脉烧到指尖。
林深扶着灶台稳住身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感觉和昨夜看饭勺龙纹时有点像,却更烫,更烈。
他下意识摸向腰上的饭勺,龙纹突然活了似的,在掌心烙下一道浅红的印子。
"深哥,你脸怎么这么红?"苏小棠端着洗好的野葱进来,伸手要摸他额头。
林深偏头躲开,抄起汤勺搅了搅锅:"灶火太旺...热的。"
可那股热意根本不是灶火带来的。
他搅汤的动作慢下来,看着汤勺掀起的涟漪里,有细碎的金色光点在游动——像是灵气凝成的星子,随着汤勺的轨迹在锅中流转。
林深屏住呼吸,突然想起张铁匠说过的话:"你那饭勺,怕不是凡物。"
"咕噜——"
陶罐发出异于寻常的闷响。
香气先冲了出来。
不是普通骨汤的荤香,而是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混着灵参的甘苦,像把钥匙"咔嗒"捅开了天地间某道锁。
苏小棠手里的野葱"啪嗒"掉在地上,她瞪圆眼睛:"这、这味道...比刘婶家过年煮的肉还香!"
大黄从门外冲进来,前爪扒着锅台首往上蹿。
它鼻头动得飞快,尾巴绷成根小旗杆,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呜咽——这野狗平时最馋骨头,此刻却首往汤勺方向凑,舌头舔着林深沾了汤的指尖,烫得"嗷嗷"叫也不肯松口。
林深这才惊觉不对。
他掀起锅盖,只见汤面浮着层淡金色的雾气,正打着旋往天上钻。
晨雾本是白茫茫的,这会儿却像被无形的手扯开条缝,阳光顺着那缝漏下来,照得雾气里的金点更亮了。
"深哥,你看!"苏小棠指着窗外。
院外的桃树突然抽了新枝。
本是枯枝的树桠上,嫩绿的芽苞"噼啪"绽开;墙角的野菊原本蔫头耷脑,此刻竟逆着季节开出朵小黄花。
连趴在墙根打盹的老黄狗都支起耳朵,朝着东边山林方向低嚎——那是后山的方向。
林深的后颈又开始发烫。
这次他没躲,反而抓住苏小棠的手腕:"小棠,你去把村里的老人孩子都叫到晒谷场。
快。"
"啊?"苏小棠被他抓得发疼,"好好的叫人做什么?"
"别问!"林深声音发沉,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苏小棠愣住,手里的野葱掉在地上,转身跑了出去。
大黄跟着她跑了两步,又折回来,叼住林深的裤脚往外拽,喉咙里的呜咽变成了急促的低吼。
林深跟着大黄冲出院子时,正撞见张铁匠。
老铁匠扛着半块铁矿石,额头挂着汗,裤脚沾着泥,见了他就把矿石往地上一扔,拽着他往巷子里走:"你小子是不是又搞什么名堂?
老子在南山沟采铁,看见三群火狐往村子窜!
平时见人就跑的东西,现在跟疯了似的!
还有那头老熊,我上个月才给它治过爪子伤,今儿见了我居然呲牙!"
林深的心跳得厉害。
他想起锅里那团金色雾气,想起桃树突然抽的新枝,想起大黄反常的兴奋——原来不是他多心。
"老张头,你说的可准?"
"老子打铁三十年,还能看错?"张铁匠抹了把脸,"我回来时看见山脚下的溪水都在倒流,往村子方向涌!
那是...那是天地灵气在往这儿聚啊!
你当我不知道?
你小子身上的玩意儿,怕不是引来了什么!"
林深的手不自觉摸上饭勺。
龙纹还在发烫,这次连他的血脉都跟着震颤,像有头沉睡的野兽在挠他的骨头。
他突然想起昨夜月光下,那道顺着窗纸破洞飞走的流萤——原来从那时起,就己经有什么在苏醒了。
"深哥!"
苏小棠的声音从晒谷场传来。
林深转头望去,见她正扶着刘婆婆往场中央走,几个半大孩子跟在后面,抱着家里的老母鸡。
晒谷场的草垛旁,王二婶正往竹筐里塞腌菜坛子,见了他就喊:"小林子,是不是要下暴雨?
我家那破屋顶可经不起淋!"
林深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望着村口那片黑压压的山林,突然听见风里传来低嚎——不是狗叫,是兽吼。
一声,两声,像滚雷似的从山坳里滚过来,震得晒谷场的草垛都簌簌掉草屑。
大黄突然弓起背,挡在林深身前。
它的尾巴夹在两腿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这是它遇到危险时才会有的反应。
林深蹲下来摸它耳朵,发现那毛底下全是冷汗。
"小棠,带大家进屋。"林深站起来,把饭勺从腰上摘下来。
龙纹在他掌心烫得厉害,他却觉得安心——这东西,好像比他更清楚该怎么应对。
苏小棠跑过来拽他衣袖:"深哥,你要去哪?"
"我去村口看看。"林深把她往晒谷场推,"记得关紧门,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出来。"
他转身往村口走时,听见苏小棠在后面喊:"要是...要是有狼来,你可一定要回来!"
林深没回头。
他望着山林方向,看见有黑影在树缝里窜动——是狼。
不是普通的山狼,是皮毛泛着幽蓝光泽的妖兽。
为首那只个头足有小牛犊大,眼瞳是竖的,獠牙上还滴着口水。
夜风掀起他的围裙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
林深握紧饭勺,突然觉得这木柄比张铁匠打的铁剑还沉。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兽吼,在耳膜上敲出鼓点。
"来了。"他轻声说。
第一声狼嚎刺破夜幕时,晒谷场的灯火"噗"地灭了。
林深望着那只三阶狼妖从树林里跃出,月光照在它脊背上的鳞片上,泛着冷森森的光。
它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鼻尖动了动,朝着他身后的村庄——准确地说,朝着他腰间的饭勺,张开了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