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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教室里立刻喧闹起。同学们迫不及待地讨论着周末的计划，李晓峰大声地宣布着自己生日派对最后的细节。祁晏慢吞吞的收拾书包，余光瞥见黎茳像往常一样迅速离开了教室。
“明天见啦！”陈悦拍了拍祁晏的肩膀，“记得准时来林晓峰家，下午三点。”
“嗯，明天见。”祁晏心不在焉的回应着，目光却追随着窗外那一闪而过的身影。
走出校门时，祁晏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右转去地铁站，而是悄悄跟上了黎茳。这个举动让她自己都有些惊讶--跟踪别人完全不是他的风格。但自从前天看到那幅钢琴素描后，他就无法压抑对黎茳的好奇。
黎茳走得很快，黑色的书包肩带背着，在人群中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祁晏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跟着他转了两个街区，来到一条不太热闹的小街。黎茳在一家名为“蓝调”的地下酒吧门口停下，左右看了看，然后推门而入。
祁晏皱起眉，这种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高中生该去的，更何况是黎茳这样看起来循规蹈矩的人。他在街对面犹豫了五分钟，最终还是穿过了马路，推开了那扇漆成深蓝色的门。
门内光线昏暗，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精和木质调的香水混合的气息。现在是下午五点，酒吧里客人寥寥。祁晏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才在角落的钢琴旁发现了黎茳。
令他惊讶的是，黎茳正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上灵活的舞动。一段复杂而忧伤的旋律流淌出来，祁晏虽不懂古典音乐，却能感觉到其中压抑的情感。他悄悄在最近的卡座坐下，点了一杯柠檬水，目不转睛地盯着演奏中的黎茳。
此刻的黎茳与学校里判若两人，他微微闭着眼睛，身体随着音乐轻轻摇晃，表情生动的近乎痛苦。吧台后的酒保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
一曲终了，黎茳的双手悬在琴键上方，仿佛不舍得离开。祁晏忍不住轻轻鼓掌，掌声在空旷的酒吧里显得格外突兀。黎茳猛地转过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祁晏？”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呃...”祁晏尴尬地站起来，“刚好路过，看到你进来，就...”
黎茳快步走过来，眉头紧锁：“你不该来这种地方。”
“你就能来？”祁晏反问，随即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冲，赶紧补充，“我是说，你弹的太棒了。那是什么曲子？”
黎茳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肖邦的《雨滴前奏曲》。”他看了眼手表，“我得走了。”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大雨倾盆而下，敲打在酒吧的玻璃窗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急切地叩门。
“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酒保走过来，给祁晏续了杯柠檬水，“小伙子们不如再坐会儿？”
黎茳望向窗外，雨水己经模糊了整条街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祁晏对面。
“你经常来这里弹琴？”祁晏问。
黎茳轻轻点头：“每周五。老板是我...一个朋友。”
“我从没听过这么好的钢琴曲。”祁晏真诚地上，“你在台上就像变了个人。”
黎茳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敲击着，仿佛还在弹奏无形的琴键“音乐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另一种语言。”
“我懂！”祁晏眼睛一亮，“就像我画画的时候，感觉能用颜色表达说不出来的东西。”
黎茳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嗯。”
就这样，在雨声的掩护下，他们第一次的一次真正的交谈起来。祁晏得知黎茳从五岁开始学琴，曾经拿过省级青少年钢琴比赛冠军；黎茳则听祁晏讲述他如何因为一幅星空涂鸦爱上绘画。
“所以，”祁晏小心地问，“你手上的疤真的是...?”
“养父母吵架时摔的花瓶。”黎茳的声音平静，“他们收养我是因为我七岁时在孤儿院弹琴的视频被媒体报道了。”
祁晏握紧了玻璃杯，杯壁上的水珠滴到他手背上，凉丝丝的：“他们对你不好吗？”
黎茳沉默了一会儿：“他们给了我很好的生活和教育，只是...”他望向窗外的雨幕，“他们想要一个完美的儿子，而我总是不够好。”
雨声填满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祁晏突然很想拥抱眼前这个看起来冷漠实则脆弱的男孩，但他知道黎茳会拒绝任何肢体接触。
“我爸妈也总嫌我不够用功。”祁晏试图缓和气氛，“我爸是工程师，希望我学理科，但是我看到数学就头疼。”
黎茳轻轻笑了，这是祁晏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像阴云间突然透出的一缕阳光：“你物理确实很糟糕。”
“喂！”祁晏假装生气，“我可是某人的小抄才及格的！”
雨渐渐小了。黎茳看了眼时间：“我该回去了。”
“等等”，祁晏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传单，“下周学校艺术节，你考虑报名钢琴表演吗？”
黎茳的表情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不。”
“为什么？你明明很厉害的！”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黎茳站起身，“而且...养父母不知道我还在弹钢琴。”
祁晏还想说什么，但黎茳己经转身向门口走去。他匆忙付了钱追出去 发现雨己经变成了蒙蒙细雨。黎茳站在路边，似乎在等车。
“我送你回去吧？”祁晏提议，“反正周末了，不急着回家。”
黎茳摇摇头：“不用。”但语气比平时柔和许多。
周一早晨，祁晏特意早到学校，在黎茳桌上放了一盒进口巧克力，下面压了张纸条：“谢谢分享音乐。周末愉快！”——晏
黎茳看到礼物时愣了一下，迅速把巧克力和纸条塞进抽屉里，但祁晏还是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上午的班会上，班主任宣布了一个消息：“下个月是学校的艺术节，每个班需要准备至少三个节目。今天我们就来分组和报名。”
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陈悦报名了独唱，林晓峰组织了一个男生舞蹈团。当老师问到器乐表演时，教室里安静下来。
“没人会乐器吗？”李老师环顾西周，“祁晏，你不是会画画吗？可以做个现场绘画展示。”
“老师，”祁晏突然站起来，“黎茳钢琴弹的特别好！”
全班目光齐刷刷转向黎茳，后者明显僵住了，眼神冰冷地瞪着祁晏。
“真的吗？”李老师惊喜地问，“黎同学愿意代表班级表演吗？”
“我不...”
“他弹肖邦超级厉害！”祁晏不顾黎茳杀人的目光，“上周五我亲耳听到的。”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和起哄声。黎茳的耳尖肉眼可见地变红了，他低下头，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考虑一下。”
下课铃响，黎茳立刻起身离开教室。祁晏追了出去，在走廊拐角处拦住他：“对不起，我不应该当众说那个...但我真的觉得你应该表演。”
黎茳的眼神复杂：“你不明白。”
“那就解释给我听。”祁晏固执地挡在他面前，“为什么你明明那么有天赋，却要藏着？”
“因为那不属于我！”黎茳突然提高了声音，几个路过的学生好奇地看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钢琴是养父母培养的‘特长’，不是我的选择。”
祁晏愣住了：“但你喜欢弹钢琴，我能看出来。”
黎茳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别多管闲事。”
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宣布了期中小组作业的分组。当念到“黎茳，祁晏一组”时，全班都惊讶地看向他们——黎茳居然主动选择了搭档。
“你选了我？”下课后祁晏不敢相信地问。
黎茳正在整理笔记，头也不抬：“你最了解艺术节的事，作业主题不是与之相关吗？”
祁晏咧嘴笑了：“放心，我们一定会拿第一的。”
接下来的两周，他们几乎每天都一起去图书馆查资料。祁晏发现黎茳工作起来异常专注，效率惊人，而且对细节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
“这个引用格式不对。”黎茳指着祁晏负责的部分，“参考文献要按字母顺序排列。”
“谁会注意这个啊...”祁晏哀嚎。
“我。”黎茳干脆地回答，己经开始重新整理。
周五晚上，他们在图书馆赶最后的修改。祁晏前一晚熬夜画画，困得只打哈欠。他本来只想闭眼休息一会儿，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朦胧中，他感觉有人轻轻给他披了件衣服，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惊醒他。祁晏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到黎茳正俯身靠近，近到能数清他的睫毛。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黎茳侧脸上，给他平日冷硬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
第二天清晨，祁晏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身上披着黎茳的外套，而黎茳己经完成了所有收尾工作，正在整理打印好的报告。
“你通宵了？”祁晏揉着眼睛问。
黎茳把外套拿回来穿上：“没有。”
“我明明看到...呃，感觉到你给我盖衣服了。”
“你做梦了。”黎茳面不改色地合上笔记本电脑，“作业完成了，周一交。”
祁晏伸了个懒腰，突然注意到黎茳眼下的淡青色：“你明明就没睡！为什么要否认给我盖衣服？”
黎茳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很吵。”
“哈！承认了吧！”祁晏跳起来，得意洋洋地指着黎茳，“你其实是个超级温柔的人！”
黎茳的耳朵又红了，他快步走向图书馆大门：“闭嘴，回家了。”
周一的小组展示上，他们的作业获得了全班最高分。下课后，李老师特意叫住黎茳：“考虑得怎么样了？艺术节报名截止到今天。”
黎茳看了祁晏一眼，后者双手合十，做出恳求的姿势。
“...我参加。”黎茳轻声说。
李老师欣喜地记下名字：“太好了！表演什么曲目？”
“肖邦，《雨滴前奏曲》。”
祁晏惊讶地睁大眼睛——正是那天在酒吧听到的曲子。走出教室时，他忍不住问：“为什么选这首？”
黎茳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那天下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