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技场的喧嚣如同煮沸的开水,鼎沸的人声、灵器碰撞的脆响、弟子们紧张的低语混杂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人淹没。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比斗前的硝烟气。
楚清歌抱着小朱雀,像一叶逆流而上的小舟,艰难地穿过人群,走向中央巨大的签筒。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轻视、幸灾乐祸。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淬了毒般的视线——林青羽的,冰冷刻毒,如同附骨之疽。
签筒由一整块温润的青玉雕成,里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玉签。一个面无表情的执事站在旁边,声音平板地重复着规则:“抽签定序,同号对战,不得异议。”
楚清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和对怀中虚弱小生命的担忧,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玉签,旁边一只涂着鲜红蔻丹、带着浓郁香风的手就蛮横地撞了过来,目标精准地指向她正要握住的那支签。
是林青羽!
她脸上挂着虚假的甜笑,声音却刻意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哎呀,楚师妹,手抖什么?怕抽到强敌吗?别担心,就算抽到我,看在同门的份上,师姐我也会‘手下留情’的!” 最后西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暗示。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许多目光聚焦过来,带着看戏的兴味。
楚清歌的手停在半空,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林青羽挑衅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不劳林师姐费心。该担心的,或许是动手脚太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人。”她指尖一偏,果断地抽出了旁边另一支玉签,看也不看林青羽瞬间阴沉的脸,径首转身走向执事登记。
林青羽气得脸色发青,冷哼一声,也抽了一支签,目光怨毒地追着楚清歌的背影。
“七号签,丙字七号台。”登记执事瞥了一眼楚清歌手中的玉签,公事公办地宣布。
楚清歌的心微微一沉。丙字台位置偏远,靠近药园方向,意味着关注度低,也意味着……某些人动手脚可能更方便。她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小朱雀。
小比很快开始。
丙字七号台这边观战者寥寥。楚清歌的第一个对手是个练气五层的壮硕少年,使一把沉重的开山斧,招式大开大合,力量惊人。他显然没把气息虚浮、怀里还抱着只半死不活小鸟的楚清歌放在眼里,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地猛扑。
楚清歌昨夜透支严重,此刻体内灵力运转滞涩,脚步虚浮,只能凭借通灵之体赋予的对气机的敏锐感知和残魂丹尊偶尔在意识深处点拨的、玄奥的步法碎片,狼狈地闪躲。好几次沉重的斧刃都险之又险地擦着她的衣角劈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
“废物!只会躲吗?”壮硕少年久攻不下,有些急躁,怒吼一声,斧头抡圆了,带起刺耳的破空声,狠狠劈下!
这一击势大力沉,封锁了她大部分闪避空间!
楚清歌瞳孔一缩,避无可避!她下意识地将小朱雀往怀里更深地一护,准备硬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啾——!!!”
她怀中,原本气息奄奄的小朱雀,猛地发出一声极其尖锐、带着无尽愤怒的啼鸣!那声音仿佛能穿透灵魂!与此同时,一股灼热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楚清歌胸发!
轰!
一道细弱却凝练无比、带着刺目金红色光芒的火线,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从小朱雀微微张开的喙中喷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撞在呼啸而来的沉重斧面上!
嗤啦——!
刺耳的金属灼烧声响起!那精铁打造的斧面,竟瞬间被烧穿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焦黑孔洞!灼热的高温甚至让斧柄都变得滚烫!
“啊!”壮硕少年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灼热巨力顺着斧柄传来,虎口剧痛,惊呼一声,沉重的开山斧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远处的地面上,冒起缕缕青烟。他握着被烫红的手掌,目瞪口呆地看着楚清歌和她怀中那只……正用一双燃烧着微弱金焰的豆豆眼,凶狠地瞪着他的小红鸟。
全场死寂了一瞬。
连远处其他擂台的打斗声似乎都停顿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呆了。一只看起来半死不活、拳头大的小鸟,居然喷火烧穿了一把精铁战斧?!
楚清歌自己也愣住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小家伙身体里那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带着古老威严的灼热气息,以及它传递过来的、混杂着愤怒和强烈保护欲的情绪波动。
“你……你……”壮硕少年指着小朱雀,手指哆嗦,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
楚清歌率先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上前一步,对着同样目瞪口呆的裁判执事抱拳:“前辈,此乃意外!弟子认输!”她主动认输,一是自身状态确实极差,二是小朱雀这诡异的一击太过显眼,再打下去,变数太大,必须立刻带它离开焦点。
那裁判执事也回过神,看了看地上冒烟的斧头,又看了看楚清歌怀中那只蔫下去、仿佛刚才那惊天一击耗尽了它所有力气的小红鸟,眼神复杂地点点头:“丙字七号台,王铁柱胜!”
楚清歌不敢停留,抱着重新变得虚弱、甚至比之前更萎靡几分的小朱雀,低着头快步挤出人群,只想立刻远离这喧嚣之地。她能感觉到无数道探究、贪婪、忌惮的目光粘在背上,如同芒刺。
“废物就是废物,靠只扁毛畜生偷袭取胜,真是丢尽我们玄天宗的脸!”林青羽那尖利刻薄的声音如同毒蛇般追了上来,充满了嫉妒和怨毒,“我看你这只怪鸟也快死了吧?不如交给师姐我,帮你‘好好’处理掉!”
楚清歌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抱着小朱雀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指节泛白。她加快脚步,朝着药园方向走去。夕阳拉长了她的影子,显得单薄而倔强。
回到那间破败的药园杂役房,楚清歌反手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疲惫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才小心翼翼地将小朱雀捧到眼前。
小家伙羽毛凌乱,沾染的血迹己经变成暗褐色,之前那一下爆发似乎耗尽了它仅存的生命力,此刻眼睛半闭着,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小雀儿?小雀儿?”楚清歌的心揪紧了,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慌忙在屋里翻找,找出之前当杂役时偷偷攒下的一点下品灵石,又跑到屋外药田边缘,忍着虚弱感催动通灵之体,努力沟通着几株生命力相对旺盛的普通止血草和宁神花。
“帮帮我……求求你们,一点点就好……”她低声呢喃,指尖拂过草叶,传递着焦急和恳求。
几株小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意,叶片微微摇曳,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带着清凉和安抚气息的草木精华,如同萤火般点点汇聚到她指尖。
楚清歌小心地将这来之不易的、微薄的草木精华引导着,缓缓渡入小朱雀的体内。同时,她将一颗下品灵石捏碎,让精纯的灵气弥漫在掌心,包裹住小家伙。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就在楚清歌几乎要绝望时,小朱雀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颤抖也减轻了。它极其费力地睁开一条眼缝,露出里面黯淡的金色,小脑袋极其轻微地蹭了蹭楚清歌的手指,发出一声细若蚊呐的“啾……”。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暖流瞬间涌上楚清歌的心头,她眼眶发热,轻轻用脸颊蹭了蹭小家伙滚烫的绒毛:“没事了,小雀儿,没事了……我们回家了。谢谢你……刚才保护了我。”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小朱雀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又微弱地“啾”了一声,像是在回应,然后彻底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体温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烫得吓人了。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破败的药园。
楚清歌刚将小朱雀安置在用旧衣服和干草临时做的小窝里,房门就被敲响了。
来人是白天那个粗声粗气的光头执事,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满脸不情愿的杂役弟子。光头执事手里拎着一块脏兮兮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兽头标记和一个“夜”字。
“楚清歌!”光头执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算你‘走运’,原本值夜的老王头吃坏了肚子爬不起来,今晚药园核心区戊字号的夜巡,归你了!规矩都懂吧?”他不由分说地将木牌塞进楚清歌手里,眼神带着一种看好戏的意味。
戊字号!楚清歌心里咯噔一下。那是药园最深处、最靠近后山禁地边缘的区域,据说灵气驳杂混乱,还靠近玄甲灵龟和一些其他凶悍灵兽的巢穴!更重要的是,那里毗邻白天发生冲突、玄甲灵龟钻出来的地方!
“张执事,”楚清歌强忍着怒气和不安,试图争取,“弟子今日小比受伤,灵力未复,而且还有这灵禽需要照顾……”
“照顾鸟?”光头执事嗤笑一声,粗鲁地打断她,“一个杂役,还当自己养灵宠了?死了就死了!少废话!这是命令!误了巡夜,引发灵植损失或灵兽暴动,你担待得起吗?”他身后的两个杂役也跟着发出幸灾乐祸的低笑。
“这是守夜手册!”另一个杂役弟子不耐烦地将一本薄薄的、封面油腻发黄的册子拍在楚清歌旁边的破木桌上,“自己看规矩!子时一过,外面就算天塌下来,也绝对不许踏出戊字号石屋半步!否则,后果自负!哼!”他特意在“后果自负”西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光头执事又警告地瞪了楚清歌一眼,才带着人扬长而去,脚步声消失在黑暗的药田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