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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歌动作一僵，神经瞬间绷紧。小雀“嗖”地钻回袖袋，阿甲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呜噜，庞大的身躯微微侧转，将楚清歌和怀里的赤羽护在身后阴影里。
一个佝偻得像虾米的身影出现在倒塌棚屋的废墟边缘。是老孙头，药园里资格最老、也最没存在感的杂役，穿着那身永远洗不干净、打满补丁的灰布褂子，一手拎着个脏兮兮的酒葫芦，醉眼朦胧，脸上皱纹里都嵌着酒气。
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眼前的废墟和角落里的人影，或者说，醉得己经分不清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石磨旁，“噗通”一屁股坐下，震起一片灰尘。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液顺着脖子流下。
“咳咳…咳…狗日的世道…狗日的仙门…嗝…”他一边撕心裂肺地咳，一边含糊不清地咒骂着，浑浊的老眼里水光混着醉意。
楚清歌屏住呼吸，缩在阿甲的阴影里，心跳如鼓。首觉告诉她，这个老醉鬼嘴里，或许能掏出点东西。
老孙头咳完了，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扫过眼前的断壁残垣，最后无焦点地落在了楚清歌藏身的阴影方向。
“静…真他娘的静…”他嘟囔着，声音像破风箱，“跟…跟坟场一样…嘿…可不就是坟场嘛…”他神经质地笑了两声，拍了拍身下冰凉的石磨盘。
“小…丫头片子…”他突然朝着楚清歌这边含糊地喊了一句。
楚清歌心脏猛地一跳。
“新来的吧？”老孙头醉醺醺地问，眼神飘忽，仿佛陷入了某种久远的、被酒精泡发的噩梦。“知道…知道不？这鬼地方…嘿嘿…它…吃人呐！”
“吃人？”楚清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被吓到的新人，带着颤音，“老…老丈，您喝醉了说胡话吧？这可是仙门药园…”
“仙门药园？我呸！”老孙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啐了一口，浑浊的眼睛瞪圆了，布满血丝和一种疯狂的恨意。“狗屁！是坟地！是…是三百年前就埋满了骨头渣子的坟地！”他激动地挥舞酒葫芦，烈酒泼洒出来。
“三百年前？”楚清歌的心猛地一沉。时间！又是这个时间！
“对！三百年前！”老孙头声音拔高，带着揭开疮疤的扭曲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那会儿…这药园底下…不种药！埋着鬼东西！邪门儿的东西！用…用比人腰还粗的大铁链子…锁着呐！”他张开枯瘦的手臂，夸张地比划着。
“可…可那鬼东西…它…它不安生啊！”老孙头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闹！死命地闹！地动山摇…跟…跟今儿晚上似的！”他猛地指向脚下还在微微震颤的地面。
“然后呢？”楚清歌的声音有些发紧。
“然后？”老孙头嘿嘿惨笑，比哭还难听。“然后…仙门的老爷们…就…就派人下来‘加固’…加固那狗屁的锁链！”他灌了口酒，辛辣似乎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派谁？嘿嘿…派谁？”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楚清歌藏身的方向，像毒蛇盯住猎物，“派的就是…像你这样的…新来的…年轻…有力气…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残忍而洞悉的幽光，一字一顿，如同诅咒：
“火！灵！根！”
轰——！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炸雷，狠狠劈在楚清歌的识海！她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袖袋里的小雀也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
火灵根！
失踪者都有火属性灵根！
三百年前…加固封印…火灵根…短命…
无数碎片瞬间拼凑！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隐隐发烫的眉心火焰胎记！
“火…火灵根？”楚清歌的声音干涩颤抖，“为…为啥是火灵根？”
“为啥？”老孙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嘎嘎怪笑。“仙门的老爷们说…说火克邪祟…要用火灵根修士的命火…去…去填那封印的窟窿眼儿！”他用枯瘦的手做了个“塞进去”的动作，眼神疯狂绝望。
“填…填进去？”楚清歌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填进去！”老孙头猛地一拍大腿，“啪”的一声，脸上满是扭曲的悲愤。“一个不够！就再填一个！每个月…嗝…每个月月亮最圆的时候…那地下的鬼东西闹腾得最凶…就…就得填一个进去！像…像往灶膛里填柴火！喂给下面那吃人的玩意儿！”
他指着脚下的地，仿佛下面就是地狱入口。
“一个接一个…都是年轻娃子啊…刚进来…有火灵根的…全都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就跟你前头住这破棚子的那个…王大柱！也是火灵根！上个月…月圆夜…人没了！管事说他偷药跑了…呸！放他娘的狗臭屁！”
老孙头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浑浊的老泪混着鼻涕流下来。
“跑？往哪跑？这药园…就是个吃人的大瓮！进来了…就别想囫囵个出去！尤其是…尤其是你们这些有火灵根的娃子…”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被酒精和痛苦泡得浑浊不堪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同病相怜的绝望和怜悯，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钉在了楚清歌煞白的脸上。
“丫头…听老头子一句…”他打了个浓重的酒嗝，身体摇晃着，声音含混得像梦话，“快…快想法子…溜…溜出去…离得越远越好…别…别信那些管事…尤其是…姓陆的…那小子…邪性…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跟我当年…看到的…那些被带走前的娃子…一样…一样啊…”
话音未落，老孙头像是耗尽了最后的气力，头猛地一垂，手中的酒葫芦“哐当”掉在地上，残余的酒液汩汩流出。震天的鼾声瞬间响起，他瘫倒在冰冷的石磨盘上，仿佛刚才那番血泪控诉，只是一场荒诞的醉话。
小院废墟重归死寂，只剩下鼾声和刺鼻的酒气。惨白的月光冷冷照着楚清歌毫无血色的脸，也照着阿甲警惕守护的身躯和阿甲背上那几道因撞击巨爪而崩裂、渗出暗红血丝的狰狞鳞甲。
楚清歌僵在原地，如同冰雕。老孙头最后那句“姓陆的…邪性…”和他那双绝望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三百年的吃人谣传…月圆之夜的失踪…火灵根的祭品…陆明远伪善面具下的冰冷金瞳…她眉心跳动的火焰胎记…还有怀中赤羽诡异黑化的血污…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黑洞！她，楚清歌，就是下一个目标！
“吼…”阿甲感受到主人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杀意，喉咙里发出低沉焦躁的呜咽，庞大的身躯不安地挪动，崩裂的伤口渗出更多血丝，冰冷的甲壳紧贴着楚清歌，传递着笨拙的守护。
袖袋里的小雀瑟瑟发抖，细小的意念带着哭腔尖叫：“清歌！他说的是真的！那个坏管事…他…他是不是也想把你填进去？！”
楚清歌靠在阿甲冰凉坚硬的甲壳上，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她闭上眼，用力咬紧牙关，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不行！不能坐以待毙！陆明远随时可能发现这里的异状！
“阿甲…小雀…”她睁开眼，眼底的惊悸被一种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我们走！立刻！马上！”她扶着阿甲，挣扎着想要站起。
就在这时——
“火…灵…根…”
一道极其微弱、带着巨大困惑和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悸动与悲凉的意念碎片，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猛地从怀中昏睡的赤羽那里反馈回来！
这三个字，清晰地烙印在楚清歌的意识里！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血色信号！
赤羽…它竟然对“火灵根”这个词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共鸣？！
楚清歌的身体瞬间僵住，刚刚凝聚的决诀再次被这更深的谜团击中！她低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怀中那微微隆起的位置。
药园深处，夜枭的怪叫如同亡魂的叹息。惨白的月光下，老孙头鼾声如雷，腰间那串布满铜绿、沾着泥污的旧钥匙，在阴影里泛着幽冷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