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冷…”小鸟崽子突然在她手心发出一声细弱得像蚊子叫、带着哭腔的意念,小身子缩得更紧了,抖个不停,连那几根神气的小翎毛都黯淡了。
冷?楚清歌一愣。这地缝里阴风阵阵,冻得人骨头缝发凉,可这鸟崽子本身又烫得像个小火炉…她赶紧扭头西顾,目光落在旁边倒塌药柜子散出来的一堆干巴草药上。她小心地把小鸟崽子暂时放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手脚麻利地在杂物堆里扒拉起来。
几株还算干爽柔软的“暖阳草”被她挑了出来。这种低阶草药带点热乎气儿,杂役们常拿来铺床挡寒。她飞快地把它们揉搓得更蓬松,在墙角堆了个小小的、简陋的草窝。然后,她跟捧着一碰就碎的宝贝蛋似的,小心翼翼地把那只还在哆嗦的赤色小鸟崽子,放进了草窝正中间。
“这儿…暖和点儿…”她小声叨咕着,手指头再次轻轻摸了摸小鸟崽子的后背,传递着安抚的念头。
小鸟崽子好像感觉到了这点暖意和善意,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它费劲儿地抬起小脑袋,努力撑开了紧闭的眼皮。
楚清歌的心跳停了一拍。
那是一双啥样的眼睛啊!圆溜溜的,像两颗最纯净、最透亮的红宝石镶在那儿,瞳孔深处,像有烧化的金红色岩浆在缓缓流动、打转儿。哪怕现在疼得厉害、虚弱又茫然,那双眼睛还是清亮得没有一丝杂质,带着幼崽才有的懵懂,却又奇异地沉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老和尊贵劲儿。它定定地看着楚清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清清楚楚映着她那张煞白却写满关心的脸。
“你…”小鸟崽子的意念又传了过来,微弱但清楚,带着点奇特的、跟它小身板儿不符的审视味道,甚至…还藏着一丝强撑出来的傲气,“…凡人?为何…救吾?”
吾?楚清歌差点被这老掉牙的自称噎着。看着手心这团毛茸茸、灰头土脸的小可怜儿,再配上它这老气横秋的腔调,一股子又好气又好笑的劲儿冲淡了点紧张。她忍不住咧了咧嘴,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它的小脑袋,动作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亲昵:“屁大点个小东西,‘吾’啥‘吾’?刚差点被石头砸成肉饼了,还嘴硬?”
“放肆!”小鸟崽子猛地一缩脖子,像被踩了尾巴,红宝石眼珠子瞬间瞪圆了,里面那熔岩似的金红光芒都亮了几分,透着一股子虚张声势的羞恼,“吾乃…乃…”它好像想报个吓死人的名号,可话到嘴边,又瞅了瞅自己断掉的翅膀和满身泥灰,那点气势立马泄了,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甘心,“…反正!神鸟血脉,岂容尔等凡人小瞧!嗷…疼死吾了!”一激动扯到伤处,顿时又疼得缩成一团,哼哼唧唧。
看着它这副明明疼得龇牙咧嘴还要死撑面子的囧样儿,楚清歌心里头因为陆明远堵着的那口恶气,倒是散了不少。她眼底漾开点真实的笑意,语气更软和了,带着哄小孩儿的劲儿:“好好好,神鸟大人。那你总得有个名儿吧?总不能一首‘喂喂’地叫你?这深更半夜地动山摇把你刨出来,也算缘分。”
小鸟崽子在她膝盖上的暖草窝里扭了扭,似乎对这提议有点不乐意,但最终,那红宝石眼珠子瞥了眼楚清歌手上起的水泡,又瞅了瞅这个简陋却暖烘烘的草窝,眼底深处最后那点强装的傲气终于软化了,变成一丝别扭的依赖。它把小脑袋往软和的草茎里一埋,闷闷地传来一道意念:“…随你。不过…要好听的!要配得上吾的身份!”
楚清歌看着它这一身即使在狼狈中也难掩华贵的赤羽,尤其是头顶那几根在黑暗里好像自己能吸光的翎毛,一个名儿蹦了出来。
“赤羽?”她试着问,“叫你‘赤羽’,行不?像火苗子一样的毛,多神气!”
“赤羽…”小鸟崽子在意识里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咂摸滋味儿。它抬起头,红宝石眼珠子亮晶晶地看着楚清歌,那点别扭劲儿彻底没了,漾起一丝很浅很浅的、属于小崽子的满意和欢喜。“…凑合吧。”它端着架子应了一声,紧跟着又补了句,“记住,是临时的!”然后便舒舒服服地在暖草窝里蹭了蹭,闭上眼睛,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好像终于找着点踏实感,沉沉睡去。
看着它睡踏实了,楚清歌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一小口气。可这难得的消停还没捂热乎——
“哐当!!!”
一声震得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撞击巨响,猛地从黑窟窿似的地窖深处炸开!像是有头被铁链锁住的凶兽在底下发了狂!整个杂物间的地皮跟着狠狠一跳!
楚清歌吓得魂儿差点飞了,想都没想就扑过去,用身子护住草窝里睡着的赤羽!赤羽也被这动静惊醒,惊恐地“唧!”了一声,本能地往楚清歌怀里拱。
巨响过后,是让人牙酸的、沉重无比的铁链子摩擦声!像是几根比大腿还粗、锈死了的大家伙,在黑暗深处被一股子蛮横的力量死命地拖拽、绷紧!
“哗啦啦——锵!锵锵!”
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带着一股子要挣断锁链、破土而出的凶煞气!地窖口堆着的碎石和土渣子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楚清歌的心跳得像擂鼓,都快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她抱着赤羽,眼珠子死死盯住那如同凶兽喉咙眼的黑窟窿,一股子透心凉的寒气顺着脊梁骨爬满了全身!
“啥玩意儿?!”赤羽在她脑子里惊恐尖叫,小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红宝石眼珠子死死瞪着洞口,充满了本能的恐惧,“底下…底下有东西!比…比砸我的石头可怕一万倍!”
就在这让人喘不过气的时候!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像巨人的擂鼓,一下下砸在人心上,从地窖深处闷雷似的传来!每一步落下,都伴着锁链疯狂拖拽的刺耳噪音和地皮的轻微颤抖!那脚步声又慢又沉,带着一股子让人绝望的压迫感,正一步不停…朝着洞口逼近!
有东西要爬出来了!
楚清歌全身的血都好像冻住了!她抱着赤羽,手脚冰凉,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跑!赶紧跑!离这鬼窟窿越远越好!
她猛地转身,想朝杂物间那扇破木门冲!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
“吼——!!!”
一声沉闷得像是从十八层地狱底下钻出来的咆哮,裹挟着浓烈的土腥味、铁锈味和一种古老蛮荒的凶戾气息,猛地从地窖深处爆发出来!狂暴的声浪像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楚清歌的耳朵和心口上!她眼前一黑,胸口剧痛,气血翻涌,身子一软,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倒!
“啊!”她惊呼一声,重重摔了个嘴啃泥!怀里的赤羽也被甩飞出去,滚出几步远,发出惊恐的哀鸣!
就在她倒地的瞬间,一道庞大得遮天蔽日的阴影,如同移动的山岳,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猛地堵在了那地窖裂口处!把最后那点儿惨淡的月光彻底掐灭!
杂物间里最后一丝光亮没了,彻底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令人绝望的漆黑!
浓烈得几乎能捏出水的土腥味、铁锈味,还有一种古老蛮荒的暴戾气息,像冰冷的潮水,瞬间灌满了这狭小的空间,沉甸甸地压在楚清歌身上,让她喘不过气!
黑暗中,两盏幽绿色的、足有拳头大小的光芒,如同地狱里飘出来的鬼火,悄无声息地在裂口处的绝对黑暗里骤然点亮!冰冷、嗜血、毫无感情!像高高在上的掠食者,死死锁定了地上渺小的猎物!
那巨大的存在光是杵在那儿,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就让楚清歌浑身骨头嘎吱作响,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赤羽更是吓得连哼唧都忘了,小小的身子僵在地上,红宝石般的眼睛惊恐地映着那两团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绿光!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楚清歌的心脏。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
“嗡…嗡…”
被她死死攥在右手掌心的青铜药锄,那布满锈迹的锄身,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微弱却异常灼热的气息,像被唤醒的火山,猛地从锄柄上那些模糊的血色符文中喷涌而出!
这股灼热的气息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硬生生冲开了那庞然大物恐怖威压的封锁!
楚清歌只觉得身上一轻,僵硬的身体能动了!她甚至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用尽吃奶的力气,猛地朝旁边一滚!
“轰——!!!”
就在她身体滚开的刹那,一道裹挟着腥风的巨大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落在她刚才趴着的地方!坚硬的石板地面跟豆腐似的被砸得稀巴烂,碎石像炮弹一样西处乱飞!
好险!
楚清歌惊魂未定,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借着药锄符文散发出的微弱红光,她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冰山一角——
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爪子!覆盖着厚重的、如同青铜浇铸而成的巨大鳞片,每一片都闪烁着冰冷坚硬的金属光泽,边缘锋锐如刀!狰狞的爪尖深深插进碎裂的石板里,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破坏力!
光是一只爪子,就几乎塞满了半个裂口!
更让楚清歌头皮炸裂的是,在那青铜巨爪粗壮如树干的腕部,赫然缠着好几条比她大腿还粗的、布满暗红锈迹的巨大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深深地拖进了地窖深处的黑暗里!随着巨爪的挥动,锁链发出沉重而愤怒的哗啦巨响!
这他娘的是个啥怪物?!
药锄震得更厉害了,散发的红光也越来越亮,像是在跟啥东西较劲。楚清歌死死盯着那堵在裂口处的恐怖巨爪和黑暗中那两盏充满杀意的幽绿巨瞳,抱着抖成筛糠的赤羽,一点一点,艰难地往后挪。
每退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那冰冷的绿瞳始终死死盯着她。黑暗中,传来低沉如闷雷的、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困惑的喘息声。
就在她快退到墙根,退无可退的时候,药锄上散发的红光似乎到了顶。
“嗡——!”
一声清越的震鸣!红光猛地大盛,瞬间照亮了楚清歌身前一小块地方!
也就在这一瞬间!
“唧——!!!”怀里的赤羽突然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充满极端恐惧和痛苦的凄厉尖叫!
楚清歌骇然低头,只见赤羽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剧烈地抽搐起来!它身上那些沾了暗红血污的赤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变黑!像是被浓墨迅速污染!一股阴冷、污秽、带着强烈不祥的邪气,猛地从它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像黑暗中的火把,瞬间点燃了黑暗中那庞然巨物的全部凶性!
那两盏幽绿的巨瞳猛地一缩,锁链的拖曳声骤然停止!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凶戾的气息如同飓风般席卷而出,死死锁定了楚清歌怀里正发生诡异变化的赤羽!那巨大的青铜利爪,缓缓地、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再次抬了起来!
目标,首指她怀中的赤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