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酒楼那一壶滚烫的热茶下肚,像融开了一块堵在心口的冰疙瘩,连日来的憋屈和郁闷似乎都被冲淡了些许。
此刻走在挤挤挨挨的上京城街道上,柳渡渡竟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松快。
就连那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寒风,咻咻地钻进领口,竟也觉出几分爽利来。
刚出炉的胡饼焦香、热腾腾的馄饨汤气、还有不知哪儿飘来的糖炒栗子甜腻腻的味道,这股子浓烈的人间烟火气首往人鼻子里钻,熏得人暖洋洋的。
“冰糖葫芦!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
一个老伯举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那山楂果子红得发亮,外面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在灰白色的天光下看着格外。
柳渡渡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咕咚”咽了口唾沫,抬脚就要往那边冲。
“主子。”
步言那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从后头飘过来,不高,却像根针,一下子扎破了她那点雀跃的小气泡。
她猛地刹住脚,有点茫然地扭过头看他。
“主子忘了自己有春银症,忌食甜腻。”
又来了又来了,她心里的小人抓狂地挠着墙,面上却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我就是看看,不吃。”
二人继续往前走,柳渡渡顿时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可当路过一个拐角时,视线却不经意间被一家铺子吸引。
那铺面瞧着就气派,朱漆大门,里头影影绰绰挂着好些料子,那光泽,水滑鲜亮的。
也不知怎么的,脚下一转,她就带着步言走了进去。
一股子清甜的鹅梨香扑面而来,瞬间把外头的喧嚣隔绝开来,里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一个机灵的小伙计立刻迎上来,眼风一扫他俩的穿戴,腰就弯了下去,脸上堆满了笑:“姑娘您里边请!想看点什么料子还是成衣?”
柳渡渡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货品上扫过,最终,定格在墙上挂着的一条腰带上。
那是一条玄黑色的腰带,料子是上好的云锦,在光线下泛着低调内敛的暗光,上面没有多余的纹饰,只用银线在边缘绣了一圈极细的云纹,带扣是一整块碧玉雕成的麒麟,雕工精湛,栩栩如生。
柳渡渡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那夜摇曳烛光下的景象。
这腰带很配步言嘛,想到之前他那夜救了自己,买下就当是感谢吧。
“那个,能取下来看看吗?”她指了指那条腰带。
伙计麻利地将其取下,柳渡渡接过来不停地在手上触摸,随后转身走到步言面前,踮起脚将腰带在他腰间比划了一下。
她离得极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气,步言的身子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主子不必。”他的声音透露着极其不自然,身体也微微向后撤开半寸。
柳渡渡并未理他,满意地端详着,尺寸正好。
她转头问伙计:“这个多少银子?”
步言眉头一蹙,语气冰冷:“我不要。”
柳渡渡全当没听见,只眼巴巴地看着伙计。
“姑娘好眼光,这可是咱们铺子里最好的麒麟扣,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柳渡渡倒吸一口气,这价格也太离谱了,都够她买个暗卫了!
“你看,我们诚心想买,能不能便宜点?十二两怎么样?”
“姑娘,这可不行啊。”
那伙计一脸为难,“咱们这可是全上京城最好的衣料铺,这腰带一针一线都是上京有名的师傅亲手做的,贵有贵的道理。”
“十西两,不能再多了。”
“姑娘……”
就在柳渡渡和伙计拉锯之时,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傲慢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买不起就别在这儿挡着路,穷酸样。”
一个穿着水粉色比甲的丫头走到几人面前,一脸鄙夷地扫了柳渡渡一眼,随后从袖中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这条腰带,我家主子说送这位公子。”
几人的目光随着那丫鬟的话,齐齐投向了不远处站着的另一名女子。
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披一件雪白的兔裘斗篷,风帽下露出一张灵动却带着几分傲气的脸,一看那发髻上插着赤金点翠的牡丹步摇,就知身份非比寻常。
她迈着步子走过来,目光在柳渡渡身上轻蔑地一扫,最后饶有兴味地落在了步言身上。
“你们是何关系?”她开口问,声音娇脆,却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味道。
“他乃我影卫,这与你又有何关系?”
昭慧公主轻笑一声,眼神里的嘲讽更浓了,“连二十两都拿不出来还好意思带自己的影卫来这里,这位公子本.....本姑娘看上了,你开个价吧。”
柳渡渡一听,眼睛都亮了。
“你要买我的影卫?”
卖了他?这敢情好啊!不仅能甩掉这个活祖宗,还能大赚一笔!
“自然。”
“多少都成?”她试探着问。
“自然。”女子扬起下巴,一脸的势在必得。
“三百......”柳渡渡刚要狮子大开口,可一抬头,正对上步言那双幽深又带着一丝警告的眼神。
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卖不了。”
昭慧公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本姑娘看上的东西,还从未有过得不到的,今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嘿,这暴脾气!
柳渡渡的牛劲儿也被激上来了,她叉着腰梗着脖子回敬道:“我还就告诉你了,不卖!怎么着吧!”
“你!”
昭慧公主气得脸色涨红正要发作,身边的丫鬟急忙拉住她的衣袖,低声提醒道:“公主,皇上那边……您忘了出宫时答应过什么吗?”
听到劝说,昭慧公主尽管胸口剧烈起伏,最终还是强压下怒火。
她狠狠地瞪了柳渡渡一眼,又用一种别样的眼光刮过步言,冷哼一声,带着丫鬟甩袖而去。
来日方长,不慌不忙,这个男人,必须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