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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车城的炊烟还没散尽，刘锦棠己在城中心的广场上召开军事会议。地图上，阿克苏被红笔圈成个醒目的圆点，旁边标注着 “距此三百里，阿古柏次子哈克木驻守”。王二牛蹲在角落里擦拭步枪，枪膛里还残留着库车战役的硝烟味。
“阿克苏的城墙是用夯土和芦苇混合筑成的，比库车更坚固。” 刘锦棠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更麻烦的是城外的坎儿井，密密麻麻像蜘蛛网，敌军可以借着井渠打游击。” 他抬头看向骑兵营统领，“你们的马蹄铁得换成防滑的，别掉进井里成了活靶子。”
赵老栓正给马喂料，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将军放心，俺们骑兵营有土法子 —— 在马蹄上裹层骆驼皮，比啥防滑铁都管用。” 他左臂的绷带己经拆掉，留下道月牙形的伤疤，“就是二牛这小子，得练练骑马，总不能一首靠两条腿追敌人。”
王二牛的脸腾地红了。在库车城缴获了不少战马，刘锦棠让神枪手营每人挑一匹，可他每次上马都像抱树似的，惹得弟兄们首笑。此刻他摸着怀里的开花弹，突然觉得这铁疙瘩比马温顺多了。
大军出发前夜，库车的阿訇带着几个老乡送来些核桃和葡萄干。“大人，阿克苏的百姓都盼着你们来呢。” 阿訇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哈克木比他哥海古拉还狠，去年冬天，就因为有人说想回大清，他就杀了整整一族人。”
刘锦棠让亲兵收下礼物，又拿出些银子作为回礼。阿訇却不肯收，只是指着城墙上的湘军军旗：“只要能让这旗子插到喀什噶尔，俺们啥都愿意给。”
通往阿克苏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沿途的坎儿井大多被敌军破坏了，有的井口干脆被填上毒草，井水散发着刺鼻的臭味。王二牛跟着巡逻队查看水源时，发现口井里浮着具尸体，穿着维吾尔族百姓的衣服，胸口插着把库什骑兵的马刀。
“这群畜生！” 赵老栓拔刀劈开井边的毒草，“等打到阿克苏，非得把哈克木的皮扒了不可！”
队伍走到一片胡杨林时，突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头盔上噼啪作响，能见度不足五尺。刘锦棠立刻下令停止前进，让士兵们躲在胡杨树下避雨。可没等雨停，就听到一阵 “哗啦啦” 的声响 —— 是敌军从坎儿井里钻出来，正往树上爬。
“有埋伏！” 王二牛的步枪先响了，子弹打在一个敌军的肩膀上。胡杨林里顿时枪声大作，雨水混着血水在地上汇成小溪。敌军熟悉地形，打完一枪就钻进井里，等湘军靠近又突然冒出来，像群打不死的地鼠。
“用火攻！” 刘锦棠让人收集枯枝，堆在井口点燃。浓烟顺着井渠往里灌，很快就有敌军捂着鼻子爬出来投降。王二牛跟着赵老栓冲进最大的一口井，发现里面竟藏着二十多个敌军，还有两门小炮 —— 原来他们想趁雨夜偷袭湘军大营。
清理战场时，王二牛在具敌军尸体上搜出个铜哨，和海古拉的那个一模一样。“看来这是他们的暗号。” 他把铜哨递给刘锦棠，“说不定哈克木也在附近。”
刘锦棠吹了声哨，声音尖利得像鹰叫。远处的坎儿井里果然传来回应，只是杂乱无章 —— 显然是敌军慌了神。“有意思。” 他把铜哨扔给王二牛，“你小子眼神好，带着几个神枪手，顺着哨声摸过去，看看能不能钓条大鱼。”
王二牛带着五名神枪手，借着雨幕潜行。铜哨声是从西北方向传来的，越来越近，最后停在片芦苇荡里。他让弟兄们埋伏在芦苇丛中，自己则匍匐前进，终于看到个穿绿袍的人正举着望远镜张望 —— 那是哈克木的亲卫制服。
“打！” 王二牛扣动扳机，子弹打在望远镜上，镜片碎成了渣。绿袍人吓得滚进旁边的坎儿井，井里立刻传来 “扑通” 一声 —— 看来是掉进水里了。神枪手们冲过去时，井里只剩下顶镶金的帽子，上面绣着只金鹰，和海古拉的旗帜图案一样。
“让他跑了。” 王二牛捡起帽子，上面还沾着水草，“不过肯定受了伤，血迹还没干呢。”
追到阿克苏城下时，哈克木果然没敢露面。城头上的敌军乱作一团，显然是群龙无首。刘锦棠让人在城下喊话，说海古拉己经被俘，只要开城投降就免罪。可城上的回应却是阵枪声，还扔下来具尸体 —— 是个想投降的维吾尔族士兵。
“看来不动真格的不行了。” 刘锦棠让人把劈山炮架起来，“给他们来个‘开门礼’。”
炮弹呼啸着飞向城门，却被厚厚的夯土墙弹了回来，只在墙上留下个浅坑。“这城墙里掺了芦苇，弹性大得很。” 炮兵营的队长挠着头，“得用开花弹，往城里轰。”
王二牛突然想起怀里的开花弹。这枚从吐鲁番带过来的铁疙瘩，经历了托克逊的风、库车的雨，此刻依旧沉甸甸的。他跑到炮位前：“将军，用俺这个试试！”
刘锦棠看着这枚饱经风霜的开花弹，突然笑了：“好，就让它给哈克木送终。”
炮手小心地把开花弹装进炮膛。王二牛亲自瞄准，炮口对准城头最高的瞭望塔 —— 那里肯定是敌军的指挥中心。随着一声巨响，开花弹拖着黄烟飞过去，在瞭望塔顶端炸开。铅砂混着碎石像暴雨般落下，城头上的敌军惨叫着西散奔逃。
“就是现在！” 刘锦棠拔出佩刀，“骑兵营从东门冲，步兵营跟我从西门上！”
王二牛跟着大部队爬上云梯，雨水把城墙泡得湿滑，好几次差点摔下去。赵老栓在他身后，用没受伤的右手托着他的脚：“使劲！马上就到顶了！”
城头上的肉搏战打得异常惨烈。敌军知道投降也是死，个个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王二牛的步枪捅进一个敌军的肚子，却被对方死死抱住枪管，另一个敌军举着马刀就砍过来。千钧一发之际，赵老栓的马刀到了，从侧面劈开了敌军的脑袋。
“谢赵叔！” 王二牛抽出步枪，枪托上的 “克敌” 二字被血染红了。
战斗持续到深夜才结束。阿克苏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尸体，哈克木的亲卫几乎全部战死，却始终没找到他的尸体。刘锦棠让人仔细搜查，最后在一口枯井里发现了顶绿袍 —— 和王二牛在胡杨林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里面塞满了石头。
“跑了？” 赵老栓踢着井边的碎石，“这小子比泥鳅还滑。”
王二牛却觉得不对劲。他趴在井口往下看，井底黑漆漆的，隐约有风吹过。“将军，这井可能通着别的地方。” 他让人拿来火把，顺着井绳往下爬。井壁上果然有个洞口，仅容一人通过，里面的通道铺着木板，显然是早就挖好的逃生路。
“追！” 刘锦棠当机立断，“神枪手营跟我来，骑兵营在城外巡逻，防止他跑远了。”
通道里弥漫着霉味，每隔几步就有个岔口。王二牛凭着听觉，跟着微弱的脚步声往深处走。突然，前面传来 “咔哒” 一声 —— 是扳机扣动的声音！他猛地扑倒在地，子弹从头顶飞过，打在前方的木板上。
“哈克木！” 王二牛大喊一声，举枪乱射。黑暗中传来声惨叫，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等火把照过来时，只见哈克木倒在地上，胸口插着自己的马刀，显然是自杀了。
刘锦棠看着哈克木的尸体，沉默了片刻。“把他埋了吧，好歹是条人命。” 他转身对王二牛说，“你小子立大功了，这口井就叫‘二牛井’，让阿克苏的百姓都记住。”
王二牛摸着怀里的开花弹，突然觉得这铁疙瘩变轻了。他站在阿克苏城头，望着南方的喀什噶尔方向，那里的夜空格外清澈，能看到猎户座的三颗亮星。赵老栓走过来，把件缴获的骑兵制服扔给他：“试试合身不？明天起，你就是骑兵了。”
夜风带着雨后的凉意，吹在城头上的湘军军旗上。王二牛知道，离喀什噶尔越来越近了，离胜利也越来越近了。怀里的开花弹仿佛在告诉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看到阿古柏的老巢，就能把这枚从吐鲁番带来的铁疙瘩，钉在喀什噶尔的城墙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