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毒酒余味与晨露寒
陆时澈从剧烈的窒息感中猛然惊醒,冷汗如瀑般浸透了月白色的中衣。他下意识地扼住自己的脖颈,指腹触到皮肤下尚未完全消散的灼痛感 —— 那是鹤顶红沿着血管蔓延时留下的蚀骨印记。窗外的蝉鸣正聒噪地切割着黎明,而他耳中却反复回响着前世临死前继母李嫣然那淬着冰的笑声,以及父亲陆远哲那句轻飘飘的 "把他的死,做得干净些"。
"公子?" 春桃端着铜盆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陆时澈瞳孔骤缩,瞬间敛去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他记得这个清晨,记得春桃随后会说 "今日是长公主府设宴的日子",更记得自己前世正是在那场宴会上饮下了致命的毒酒。指尖触到锦被下微凉的丝绸,他深吸一口气,将喉间的腥甜压回腹中。
铜盆里的热水氤氲着白雾,春桃将毛巾绞干递过来时,担忧地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公子昨夜可是梦魇了?瞧这冷汗出的,可要请府医来看看?" 陆时澈接过毛巾,故意让指腹划过水面 —— 水温恰到好处,如同继母递来那杯毒酒时的温度,同样温驯,同样藏着致命的恶意。他擦着脸,镜中少年眼底的红血丝被他用指腹悄然按揉散去,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却多了份与十六岁不符的沉敛:"不必,许是近日读书累着了。去取我那身石青色云锦袍来,今日去祖母那里,须得庄重些。"
他刻意绕过妆台,避开了那套嵌着东珠的白玉冠。前世陆时意便是在那冠冕的流苏里掺了让他皮肤溃烂的草药,而自己竟愚蠢地以为是不慎沾染了花粉。走到书案前,他随手翻开一本《春秋》,目光却凝固在砚台旁那半枚碎玉上。十岁生辰那日,父亲 "失手" 将传家的羊脂玉佩撞碎在青石阶上,当时他望着父亲懊悔的神情还曾心生不忍,如今想来,那温润笑意背后藏着的,恐怕是早己谋划好的决裂。
窗外的日光逐渐明亮,将窗棂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像一道冰冷的牢笼。陆时澈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窗格,晨露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思绪骤然清醒。侯府的庭院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假山流水,繁花似锦,可在他眼中,每一片花瓣都仿佛浸着毒,每一缕风声都像是阴谋的低语。他记得前世这个时候,自己还在为即将到来的秋闱埋头苦读,对潜藏在骨肉亲情下的杀机浑然不觉。
"公子,衣物备好了。" 春桃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他拉回现实。他转过身,看着侍女手中那身石青色锦袍,上面用银线绣着暗纹云纹,是祖母张安乐去年赏给他的。前世他总觉得这颜色过于老成,如今却觉得这深沉的青色恰如他此刻的心境 —— 藏起所有锋芒,只为等待致命一击的时刻。
换好衣物,他对着铜镜整理衣领,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刻意的缓慢与沉稳。镜中的少年身形尚未完全长成,眉眼间却己褪去了少年人的懵懂,取而代之的是历经生死后的冷冽与坚韧。他伸手抚过喉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毒酒灼烧的痕迹,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带着前世的记忆和满腔的恨意,回到了悲剧发生之前。
走到房门口,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廊下那盆开得正盛的月季上。前世继母正是用这种花的汁液混合毒药,一点点侵蚀他的身体。他弯下腰,指尖轻轻拂过花瓣上的晨露,冰凉的触感让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李嫣然,陆远哲,陆时意... 你们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一一讨还。
深吸一口带着露水气息的空气,陆时澈迈步走出房门。阳光穿透庭院中的古槐,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铠甲。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侯府嫡长子,而是手握前世记忆的复仇者,他的战场,从侯府开始,首至颠覆所有阴谋。
"春桃," 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侍女,眼神平静无波,"去库房取一坛去年的女儿红,备着。今日从祖母那里回来,我要小酌几杯。" 他记得前世这个时候,父亲会在傍晚时分来他房中 "谈心",那时他总会奉上一杯热茶。而今天,他要换一种方式,迎接那位 "慈父" 的到来。
春桃虽有些疑惑,但还是恭敬地应下。陆时澈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脚步沉稳,眼神坚定。庭院里的蝉鸣依旧聒噪,可在他听来,却像是为他奏响的战歌。毒酒的余味尚在舌尖萦绕,而新的棋局,己经在他心中悄然展开。他知道,前方的路布满荆棘,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