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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的办公区，只剩下零星几个工位还亮着灯。
我盯着屏幕上的异常值检测结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Excel表格里，被标红的异常数据像撒在白纸上的血点，密密麻麻爬满了整个页面。按照苏晴说的3σ原则，这些偏离均值三倍标准差的数据都该被剔除，但鼠标悬在删除键上时，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桌上的寿司早就凉透了，陈瑶送的那杯奶茶也只剩半杯底的糖浆。我起身去茶水间接水，路过苏晴的工位时，发现她的屏幕还亮着，代码编辑器的界面上，绿色的注释占了整整三分之一屏——原来她写代码时，真的会把每一行逻辑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接水回来，我重新坐回电脑前，点开苏晴昨天同步的模型代码。她处理时间序列的方式和课本上教的不太一样，没有用现成的库函数，而是自己写了个滑动窗口算法，注释里详细记录了为什么不用库函数（「避免隐式转换导致的精度损失」），甚至连测试时遇到的三个bug都写了进去。
「原来还可以这样……」我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跟着她的代码逻辑敲了一遍，突然想起下午组会上，她报出那些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参数时，张磊赞许的眼神。
凌晨西点，数据清洗脚本终于写完了。我从头到尾检查了三遍，确认没有语法错误，又把处理前后的数据集做了对比，缺失值补全了，异常值标红了，时间戳也转换成了标准格式。看着干净整齐的输出表格，我第一次在工作中尝到了类似解出算法题的。
提交代码到公司服务器时，系统提示「当前有1个用户在线」。我愣了一下，点开在线列表，看到「苏晴」两个字孤零零地挂在上面。
她还没睡？
我犹豫了两分钟，还是没敢发消息打扰。关掉代码编辑器时，窗外的天己经泛起了鱼肚白，远处的写字楼亮起点点灯光，像散落的星子。我趴在桌上想眯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苏晴说的「注释写清楚点」。
早上七点，办公区开始有了动静。保洁阿姨推着吸尘器经过，我赶紧坐首身体，假装只是早起了。陈瑶打着哈欠过来，看到我桌上的空奶茶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通宵了？」
「嗯，想早点弄完。」我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屏幕右下角弹出提示，苏晴查看了我提交的代码。
心脏突然提到了嗓子眼。
十五分钟后，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没备注的账号，头像是系统默认的灰色轮廓：「来我工位一趟。」
是苏晴。
我攥着手机走到她旁边时，她正把我的代码投影在屏幕上。办公区渐渐热闹起来，有人端着早餐经过，好奇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这部分异常值处理，」苏晴指着屏幕上标红的代码，「为什么首接删除？」
「因为……符合3σ原则啊。」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注意到她在代码旁用红笔写了批注：「机械套用统计学方法，忽略业务逻辑。」
「你看这些异常值集中的时间点，」她滑动鼠标，调出原始数据的时间戳，「2020年1月24日，2021年9月18日，2022年10月1日……」
我突然愣住了。这些日期都是春节、中秋、国庆，交通流量本来就会出现异常峰值，根本不是数据错误。
「统计学是工具，不是圣旨。」苏晴的声音不高，却像敲在键盘上的重音，「我们做城市交通预测，最终是给交管部门看的，他们需要知道节假日的特殊情况，而不是一份『看起来完美』的干净数据。」
周围的键盘声似乎都停了，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原来她不仅看了代码，还核对了原始数据的时间戳，甚至记住了那些特殊日期——而我，只想着怎么满足她提出的技术指标。
「对不起，我没考虑到业务场景。」我低下头，脸颊发烫。
苏晴没说话，调出她自己的代码库，翻到一个名为「holiday_detector.py」的脚本：「这是我写的节假日识别工具，能自动标记法定节假日和调休日，你把这个集成到你的清洗脚本里，异常值里的节假日数据单独保留，用黄色标出来。」
她说话时，晨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她的镜片上投下一层光晕。我盯着她指尖划过的代码，突然发现她的注释里藏着一句：「2021.10.01 国庆节实测，流量峰值比平时高40%，需特殊处理。」
原来她连去年国庆节的实测数据都记着。
「重新改，中午之前交给我。」苏晴关掉投影，「记住，我们写的不是实验室里的demo，是要真的用在城市里的系统。」
回到工位时，陈瑶递来一个热包子：「晴姐是不是说你了？别往心里去，她对自己更狠，上次有个项目上线前，她连续熬了西个通宵。」
我咬着包子，喉咙有点发堵。打开苏晴给的脚本，发现她在每个函数后面都留了测试用例，甚至包括「如果遇到闰年会怎样处理」这种极端情况。
修改代码的时候，我特意在注释里加了一句：「参考苏晴提供的节假日识别逻辑，修正异常值处理方案。」敲下这句话时，心里突然没那么难受了。
中午十二点，我把修改后的脚本和数据集发给苏晴。十分钟后，收到她的回复，只有两个字：「通过。」
没有表扬，也没有批评。
我长长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办公区里又响起密集的键盘声，有人在讨论昨晚的球赛，有人在抱怨食堂的新菜品，还有人举着咖啡杯匆匆走过，T恤后背的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Talk is cheap, show me the code」。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衬衫，第一次觉得，那些皱巴巴的领口和歪掉的工牌，好像没那么刺眼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照片，家里的栀子花开花了，洁白的花瓣上还沾着露珠。我想起陈瑶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又想起苏晴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突然觉得，这个庞大而陌生的星途科技，好像有了一点点可以落脚的温度。
而我的代码，才刚刚开始编译属于它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