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点,病房的窗帘刚拉开一条缝,凉笙的手机就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
她正给樱桃换尿不湿,小家伙刚醒,揉着眼睛哼唧,听见手机响,突然停下动作,小脑袋往声音来源处歪,嘴里含糊地喊:“爸……爸?”
凉笙的心轻轻抽了一下,指尖捏着尿不湿的边缘顿了顿,才走过去接起电话。屏幕上跳动的“安先生”三个字,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刺眼。
“笙笙?”安雨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安雨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抱歉,昨晚没回你电话,山里突然大雨,信号断了一夜。”手机还贴在耳边,凉笙的指尖是早己划开多次的天气软件。
屏幕上,安雨泽说的那片山区,天气预报明晃晃地显示着“晴”,连未来二十西小时的降水概率都是零。她又切换到当地实时监控画面——镜头对着盘山公路,路面干燥,阳光甚至在路面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远处的山坳里连朵积雨云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山体滑坡。
听筒里,安雨泽还在急切地解释:“真的,雨下得特别急,路政刚发来照片,路边的土坡塌了一小块,车根本过不去……”他的声音里刻意加了些喘意,像是刚从雨里跑回来,背景里隐约有模糊的“哗哗”声,仔细听,倒像是有人在旁边翻搅着水桶。
凉笙的指尖停在屏幕上那片晴朗的山区地图上,指腹冰凉。她想起昨天傍晚樱桃趴在床边问“爸爸什么时候来”,想起自己夜里把化了的草莓蛋糕收进冰箱时的怅然,想起今早接到电话时那丝不该有的、微弱的期待——原来全是假的。
他根本不是被雨困住,那些所谓的滑坡、信号中断,不过是随口编的借口。或许他还在酒桌上应酬,或许在陪客户说笑,或许早就忘了病房里还有个盼着他的孩子,和一个等着他一句真话的自己。
“笙笙?你在听吗?”安雨泽的声音带着点试探,“我跟客户约了今早再谈最后一轮,谈完就飞北京,中午就能到病房……樱桃想吃什么?我带她最爱的那家马卡龙,还有你喜欢的抹茶卷……”
他还在说,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讨好,那些许诺像撒在地上的糖,廉价又黏腻。凉笙看着窗外,北京的天是灰蒙蒙的,阳光被云层遮住,像她此刻的心情,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灰。
她轻轻吸了口气,打断他:“安雨泽。”
安雨泽的话顿住,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语气立刻放软:“嗯?怎么了?”
“那边没下雨。”凉笙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我看了天气预报,也查了实时监控,路没塌,天是晴的。”
听筒那头瞬间陷入死寂。刚才刻意制造的雨声停了,安雨泽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带着一丝慌乱的停顿,像是被人猝不及防地揭开了面具。
几秒钟后,他的声音变得急促,带着辩解的意味:“笙笙,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我知道了。”凉笙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安雨泽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话被噎在喉咙里,急切地想再说些什么:“笙笙,别挂电话,我真的是有苦衷的,那个合同对公司很重要,我……”
“嗯。”凉笙应了一声,指尖轻轻按在挂断键上。
安雨泽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慌乱和恳求:“我马上就结束了,真的,中午一定到,你相信我这一次,就这一次……”
“嘟——嘟——嘟——”
忙音在耳边响起时,凉笙缓缓放下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山区的晴天画面。她没有生气,没有哭,甚至没有觉得意外,只是心里某个地方,像被什么东西彻底掏空了,只剩下一片风穿而过的空洞。
小床上的樱桃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她,伸着小手要抱,嘴里喊着“妈妈”。凉笙走过去抱起女儿,在她额头亲了亲,孩子身上的奶香钻进鼻腔,稍微冲淡了些心里的涩。
“爸爸呢?”樱桃抓着她的衣领,小脑袋西处张望。
凉笙抱着她走到窗边,指着远处的天空:“爸爸在忙工作,过段时间再来看樱桃。”
她没有说爸爸骗了她们,也没有说那些落空的许诺。有些失望,不必说给孩子听。
手机还在床头柜上亮着,安雨泽的名字在屏幕上暗下去,像一个终于落幕的、冗长的谎言。凉笙低头看着怀里的樱桃,小家伙正用小手拍着她的脸,咯咯地笑,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漏下来,落在孩子脸上,金灿灿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为安雨泽,是为自己那句“再给个机会”。原来有些机会,给了也是白费,就像有些谎言,拆穿了也只剩难堪。
窗外的风卷着云,慢慢遮住了那点漏下来的阳光。凉笙抱着樱桃,转身回了病床边,没有再看那部手机。有些话,不必听了;有些人,不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