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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淡了些，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斑。安雨泽妈妈离开时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空气里紧绷的张力像被扎破的气球，慢慢松了下来。
安雨泽轻轻推开门，手里捏着杯温水，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他走到病床边，目光先落在樱桃脸上——孩子烧退了些，小脸红扑扑的，睫毛上还挂着层薄汗，呼吸比夜里平稳了许多，小手搭在被子外面，指尖微微蜷着。
“刚给张医生打过电话，”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怕吵到孩子，“他说血项降下来了，疹子也开始冒头，是好征兆，脱离危险了，再观察三天就能出院。”
凉笙的视线一首没离开樱桃汗湿的额头，听见这话，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孩子黏在额角的胎发。那头发软软的，带着刚退烧的温热，她的动作很轻，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指腹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哑得像蒙了层沙。
安雨泽把水杯递到她面前：“喝点水吧，你一夜没合眼了。”
凉笙没看他，伸手去接，指尖碰到杯壁的凉意，又触到他覆在杯身上的手。他的手很烫，带着一路奔波的燥热，那温度透过冰凉的玻璃传过来，像道微弱的电流，轻轻击在她手背上。
她猛地缩回手，水杯晃了晃，几滴水溅在床单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安雨泽没说话，只是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拉过旁边的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病房里很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和樱桃偶尔发出的轻哼。凉笙盯着孩子的小脸，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回凌晨那个瞬间——她抱着滚烫的樱桃站在路边，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手机屏幕亮着，通讯录翻了一圈，指尖最终还是落在了“安先生”那个名字上。
那时她没想太多，没顾及他在开会，没琢磨他会不会觉得被打扰，只是本能地想找他。就像很久以前，她第一次独自在家跳闸，也是第一个给他打电话；第一次孕检看到B超单上模糊的小光斑，手抖着拨通的也是他的号码。
那些被她刻意冰封的依赖，原来一首藏在心底最深处，在孩子生病的恐慌里，在孤立无援的凌晨里，悄悄冒了头。
安雨泽看着她垂着的眼睫，那睫毛很长，沾着点未干的湿气，像被晨露打湿的蝶翼。他知道她还在生他的气，气他当初没拦住母亲，气他让她独自熬过那些思念的夜晚。可刚才在走廊里，母亲责备她时，她空洞的眼神像根针，扎得他心口发疼——她不是不委屈，是连委屈的力气都给了病中的孩子。
“我让助理把会议挪到线上了，”他轻声说，“这几天我在这儿守着，你回去睡会儿。”
凉笙没动，只是摇摇头，指尖还停在樱桃的额头上，那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下来，熨帖着她慌乱的心。“不用，”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安雨泽耳朵里，“我在这儿陪她。”
安雨泽没再劝，只是拿起旁边的毯子，轻轻搭在她肩上。毯子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是她以前很喜欢的味道，此刻裹在身上，竟驱散了些许凌晨的寒意。
樱桃在梦里咂了咂嘴，小手无意识地往凉笙手边蹭。凉笙赶紧握住那只小手，掌心相贴的瞬间，她忽然觉得，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好像没那么刺鼻了，晨光透过百叶窗落在樱桃脸上，柔和得像层光晕。
她没抬头看安雨泽，也没再说什么，但心里那道坚冰，好像在孩子平稳的呼吸里，在他递来的温水里，在肩头带着暖意的毯子里，悄悄裂开了一道细缝。
原来有些依赖，不是刻意就能斩断的。就像樱桃生病时她第一个想起他，就像此刻他坐在身边，她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能松那么一口气。
走廊里传来护士查房的脚步声，安雨泽起身让开位置，目光掠过凉笙低垂的侧脸，看到她握着樱桃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却不再是之前那种空洞的僵硬。他知道，他们之间的路还很长，裂痕也不是一天能愈合的，但至少在这一刻，为了病床上的孩子，他们重新站在了同一片晨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