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是个独立且有思想的女孩。从大学时拒绝父母安排的专业,到毕业后坚持留在帝都打拼,再到规划自己的小窝,每一步都带着清醒的认知和笃定的执行力。她讨厌在无谓的、无法改变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更不允许自己陷入自我内耗里面。悲伤可以有,但不能让它成为生活的全部。
“够了。”她对着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眼神里的迷茫和脆弱,正被一种熟悉的、带着韧性的冷冽一点点取代。她需要行动起来,用具体的事情填满时间和思绪,而不是任由那些不堪的画面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她默默给自己打气:还好,现在还可以适可而止......
她转身,走进卧室,迅速而利落地换下那身带着沪市气息的衣物,换上了最舒适的家居服。接着,她走进浴室,再次打开花洒,让温热的水流从头淋下,仿佛要将最后一丝旅途的疲惫和昨夜的混乱彻底冲刷干净。
洗漱完毕,镜中的女孩素面朝天,皮肤因为热水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眼底的倦意犹在,但那股颓丧的气息己经淡去了许多。她走到客厅一角,那里是她的工作兼创作区。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笔记本电脑、专业书籍,以及她心爱的绘画工具——一个打开的巨大木质颜料盒,挤满了色彩斑斓的管状颜料,一排型号各异的画笔,还有厚厚一叠质地优良的水彩纸。
她没有打开电脑处理工作邮件(虽然那可能是逃避情绪的最好借口之一),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堆颜料和画纸。
画画。是她从小就热爱的事情,是工作之外唯一能让她真正沉静下来的方式。此刻,她需要这份专注带来的平静。而且,她想起自己手头还有一个未完成的投稿作品——给一本知名城市生活杂志的插画专栏。主题是“城市角落的温柔瞬间”,截稿日期就在下周。
她搬出画架,在落地窗前光线最好的位置支好。铺开一张全新的水彩纸,用镇纸压平。然后,她打开了颜料盒,那缤纷的色彩像一个小小的调色盘宇宙,瞬间点亮了她的视野。她熟练地挤出色膏,在调色盘上调和,清水在玻璃杯里折射着窗外灰白的光线。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公园里,雨丝如织。一个穿着明黄色雨衣的小女孩,正小心翼翼地踩着小水坑,她身边蹲着一个撑着大伞的老人,眼神慈祥地看着。远处,几只不怕雨的白鹭在湖边的浅水区优雅地踱步。灰蒙蒙的天空,湿漉漉的枝丫,亮色的雨衣,平静的水鸟…构成了一幅天然的、带着潮湿诗意的画卷。
林星晚的眼神微微一动。她拿起一支中号画笔,蘸饱了清水,又轻轻点在调色盘上混合出的、一种带着灰调的蓝绿色上。画笔落在纸上,晕染开一片朦胧的背景。她没有刻意去描绘具体的景物,而是捕捉着那种雨中的氤氲氛围,那种在冬日阴冷中依然透出的、不易察觉的生机与温柔。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色彩在水的引导下自由流淌、融合。林星晚的心神,也随着画笔的舞动,一点点沉静下来。那些翻腾的、灼热的痛苦记忆,那些羞耻的、混乱的片段,似乎暂时被隔绝在了这方专注的天地之外。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片的灰绿,笔尖下晕染开的色彩,以及内心逐渐平复下来的、如同窗外湖面般的微澜。
她在画纸上构建着自己的“城市角落的温柔瞬间”。每一笔,都是对混乱内心的梳理;每一抹色彩,都是对伤痕的无声覆盖。她画得很慢,很投入,仿佛要将所有无处安放的情绪,都倾注进这张小小的画纸里。
公寓里安静极了,只有画笔的沙沙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在一起。落地窗前,那个专注作画的女子身影,与窗外烟雨朦胧的公园景色融为一体,构成了一幅新的、静谧而坚韧的画面。她不再沉溺于过去,而是用画笔,在现实的画布上,一笔一笔地,重新描绘着自己的当下和未来。那份投稿作品,不仅仅是一个任务,更是她为自己设定的,回归正常、重建秩序的第一个锚点。
回到熟悉的工作岗位,对林星晚而言,像是一种救赎。她第一时间去人事部销了假,然后便像无事发生般,一头扎进了堆积如山的工作里。项目进度、数据分析、会议纪要…这些冰冷的、逻辑清晰的、可以量化成果的东西,成了她此刻最好的麻药。同事们只当她休假回来精神不错,没人察觉到她笑容下深藏的疲惫和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冰封。
中午,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的电话。林星晚看着那熟悉的号码,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急切:
“晚晚,吃饭了吗?工作累不累啊?那个…王阿姨介绍的几个小伙子,我都帮你约好了!周末两天,西个!都是我和你爸精挑细选的,家世好,工作体面,人品也信得过!你看,周六上午一个,下午一个,周日上午下午各一个,时间都排开了,地址我发你微信…”
林星晚听着母亲机关枪似的安排,太阳穴突突地跳。西个?两天?这简首像赶场子。一股强烈的抗拒感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想拒绝,想说她需要时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母亲话语里的担忧和那种“必须尽快让她走出阴影”的急迫感,像无形的绳索捆住了她。她想起自己狼狈逃离沪市时的心情,江辰的事…也许,开始一段新的、被父母认可的关系,真的是最快“恢复正常”的方式?也许,新的开始能覆盖旧的伤痛?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自暴自弃般的妥协裹住了她。她对着电话,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好,知道了妈。地址发我吧。”
“哎!这就对了!”母亲的声音瞬间染上了喜色,“打扮漂亮点啊!第一个是张阿姨家的儿子,在银行做管理的,照片我看了,一表人才…”
林星晚挂了电话,看着微信里母亲发来的西个地址、时间和男方基本信息,只觉得一阵头大。感情?她现在只觉得心灰意冷。相亲?更像一场必须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