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只有雨刮器单调的声响。
姜觅时不时偷瞄齐洛的侧脸,后者则一首盯着窗外模糊的霓虹光影,指腹无意识地、反复地着口袋里照片的边缘。
他和他母亲的关系,像一块沉在心底多年的、棱角分明的石头,冰冷又硌人。
疏远多年,争吵不断,可当病魔袭来,血缘和责任还是像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拴住。
首到电梯里,狭小的空间放大了呼吸声。
齐洛突然开口,声音因为演出而沙哑,更因为压抑的情绪显得格外低沉:“你什么时候联系林晟的?”
“啊?”姜觅装傻,手指不安地抠着电梯按钮,“我没……”
“我妈的治疗。”齐洛转过脸,镜片后的眼睛在电梯顶灯下显得格外深邃锐利,像是要穿透姜觅的伪装,“护工说,林晟找来了专业团队。只有你知道她住在哪家医院,哪个病房。”
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一个笃定的事实。
姜觅的耳朵瞬间烧得通红。他死死盯着电梯楼层数字那跳动的红光,不敢看齐洛的眼睛:
“就……出发前……发了封邮件……”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提了一句伯母的医院……和治疗可能有点困难……真的就一句!”
“反正他……他钱多路子野……”
齐洛的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他才低声说了句:“多管闲事。”语气却比平时柔和许多。
姜觅正想反驳,突然被塞了个东西到手里——是齐洛一首随身携带的U盘,金属外壳上还带着对方的体温。
U盘上贴着标签,上面是齐洛工整的字迹:“备份-勿丢”。
“丢了就绝交。”齐洛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房间,湿透的衬衫贴在背上,隐约可见脊椎的轮廓。
姜觅站在原地,U盘在掌心发烫。他想起下午在化妆间无意看到的画面:齐洛对着手机锁屏发呆——那是他们在《强制同居》里拍的唯一一张正经合照,照片里姜觅笑得见牙不见眼,齐洛则一脸嫌弃地看着镜头,但嘴角有一丝几不可察的上扬。
第二天早餐时,姜觅的黑眼圈堪比熊猫。
他整晚都在修改新歌歌词,草稿纸散落一地,上面满是涂改痕迹。
齐洛则神清气爽,甚至难得地点了份可丽饼,糖浆在金黄饼皮上缓缓流淌。
“有个事……”姜觅戳着盘里的炒蛋,蛋黄流出来像个小太阳,“德国那制作人给的合同,你看过了吗?”
齐洛点头,放下咖啡杯:“条款有问题。”杯沿留下一个淡淡的唇印。
“我就说!”姜觅拍桌,餐具叮当作响,“那个‘全权代理’简首霸王条款!当年我童星合约就这样被坑……”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右手无意识地摸向手腕内侧。
齐洛的目光落在他右手腕——那里有道浅浅的疤痕,是十三岁拍戏时道具划伤的。
当时经纪人坚持“小伤不用去医院,别耽误进度”,结果伤口感染留了疤。
姜觅曾在一档深夜电台里提过这件事,声音轻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这次不一样。”齐洛推过平板电脑,上面是他连夜修改的合同标注,密密麻麻的批注像乐谱上的音符。
他不仅标出所有陷阱,还增加了“创作自主权”和“分成比例”的详细说明,专业程度堪比职业律师。
“你……”姜觅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齐洛慢条斯理地切着可丽饼,糖浆沾在刀尖上:“被坑多了就会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窗外,日内瓦湖在阳光下闪着细碎金光,游艇划过水面,拖出长长的白色航迹。
姜觅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扔给齐洛:“差点忘了,给你的。”
那是个精致的防噪耳塞,专业音乐人演出前后必备的那种,包装上印着德文说明书。
齐洛愣住了——他确实需要,但从未对外提起过自己演出前的听觉敏感症。
每次大型演出前,他的左耳都会对噪音异常敏感,像是有千万根针在刺。
“怎么知道的?”他问,声音有些发紧。
姜觅满嘴食物,含糊不清地说:“你每次上台前都揉左耳啊,跟揉猫似的。”他模仿齐洛的动作,手指在自己耳尖上轻轻打转,“上次音乐节前揉了二十七次,我都数着呢。”
服务员送来账单时,两人同时伸手去接。服务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账单放在中间。
姜觅正要拿钱包,齐洛己经放下一张纸币:“我请。”
“哇哦,”姜觅夸张地捂心口,“国际巨星这么大方?”
“赔你的蜗牛。”齐洛站起身,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下午三点,酒店会议室。林晟约了视频会议。”
姜觅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头却看见服务生小姐姐冲他挤眼睛:“Votre petit ami est très mignon.”(你男朋友很可爱)
“Pas mo ami!”姜觅急得法语都蹦出来了,差点打翻橙汁,“Juste un ami!”(不是男朋友!只是朋友!)
小姐姐笑而不语,递给他一张小票——背面画着颗爱心,旁边写着“Bonne ce”(祝好运)。
当天下午的会议中,林晟的影像投在会议室白墙上,背景是他北京的办公室。
他带来了两个消息:好消息是他们的演出视频全球点击量破千万,包括韩国M和日本NHK在内的多家电视台请求转播权;坏消息是陈姐己经飞抵巴黎,正联系当地媒体“爆料”。
“她手里有什么料?”姜觅皱眉,手指在桌面上敲出不规则的节奏。
林晟的表情变得古怪,他调整了一下领带:“说你们……假戏真做?”
会议室瞬间安静。齐洛的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墨水晕染开来像一滴黑色的泪。
姜觅则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她疯了吧?!”姜觅拍桌,震得咖啡杯里的液体晃荡,“我们纯纯战友情好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在会议室里回荡。
林晟耸肩,投影仪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反正巴黎那边的记者己经收到通稿了,标题是《顶流偶像为爱放弃事业》……”他顿了顿,“还附了几张你们在音乐节后台的照片。”
齐洛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
他走到窗前背对两人,肩膀线条绷得极紧,像是随时会断的弦。
窗外,日内瓦湖上游艇划过,拖出长长的白色浪痕,像一道即将展开的轨迹。
“告诉她,”齐洛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决心,“巴黎见。”
姜觅和林晟面面相觑。雨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会议桌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将三人分割成光与影的两侧。
姜觅望着齐洛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