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染血的手掌缓缓贴上水晶棺椁,腐肉与凝固的血痂在冰寒的表面拖曳出暗红痕迹,每一道摩擦都像砂纸磨过骨头。当指尖触碰到棺椁边缘那朵褪色的山茶花干花时,整座墓室突然响起齿轮转动的轰鸣,八根镇魂烛台同时迸裂,烛泪化作的人面发出凄厉尖啸,声音首刺耳膜,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撕裂。水晶棺椁如活物般从西角裂开,寒气裹挟着细碎冰晶喷涌而出,在他眼前勾勒出解雨娇沉睡的轮廓,那轮廓却像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娇娇……”他的声音破碎得像被利刃割裂的绸缎,膝盖重重砸在铺满青苔的地砖上,那些暗藏八卦机关的石板在重压下发出危险的呻吟,可这疼痛远抵不过胸腔里翻涌的剧痛。解雨娇身着的素白长裙纹丝未动,冰床上凝结的霜花正沿着她的睫毛、发梢缓慢生长,仿佛要将她永远封存在某个永恒的瞬间。他颤抖着伸手去触碰她垂落的发丝,指尖刚触及那缕乌黑,掌心的伤口突然渗出汩汩鲜血,在冰晶表面晕开狰狞的红,像极了他们之间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墓室顶部的青铜藻井轰然炸裂,无数人面浮雕的眼眶中淌出墨绿色的黏液,混着碎石如雨坠落。张起灵却浑然不觉,只是将脸贴在冰床边缘,感受着那层薄霜阻隔下若有若无的温度。“我来了……”他的呢喃被剧烈咳嗽打断,腥甜的血沫溅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红梅。那些曾在沼泽中腐蚀小腿的毒瘴、被弩箭贯穿肩胛的剧痛、被食腐蚁啃噬的灼烧感,此刻都化作心口更深处的钝痛,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即将破碎的理智。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里的痛早己麻木了所有感官。
就在这时,穹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青铜铸就的天空裂开蛛网状的缝隙。豆大的雨点突然穿透墓室砸落,那并非寻常雨水,而是带着某种神性的金红色液体,每一滴落在地上都腾起袅袅白烟。张起灵仰起头,任由这些“神明的眼泪”浇在脸上,咸涩的液体混着血水流入嘴角。他忽然想起解雨娇曾说过,若有一天他们分离,要相信“天地同泣时,便是重逢日”,此刻漫天坠落的血泪,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他的泪水混着金红色的液体滑落,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
手中那半块刻着张家纹路的玉佩突然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解雨娇颈间的银链应声而断,她紧攥的右手缓缓松开,露出藏在掌心多年的半块玉佩。两块带着血丝的古玉仿佛受到某种召唤,拖着血色残影在空中相撞。当“咔嗒”一声合二为一时,整座墓室的青铜器物都发出共鸣般的嗡鸣,解雨娇锁骨下方的皮肤泛起奇异的光晕。淡青色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藤蔓,顺着她的脖颈、锁骨蜿蜒生长。
看着那逐渐清晰的麒麟纹身,张起灵猛地抓住她冰凉的手,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麒麟图腾的眼睛竟与他后颈的纹身同时闪烁,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们初次相遇时,她的明媚张扬。可此刻,这熟悉的麒麟纹身却像一把利刃,狠狠刺进他的心脏。他突然想起在张家古老的典籍中,见过类似的纹路,那是只有肩负着重大使命,甚至要以生命为代价的人,才会被赋予的印记。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注定要走向这样的结局,而他却一无所知,无能为力。
“为什么……”他将脸埋进她的掌心,声音闷得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连醒来都不肯吗?”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她的手上,却瞬间凝结成冰。解雨娇的睫毛在血泪中纹丝不动,唯有新凝结的冰晶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如同她还在流泪。张起灵突然想起解九爷留下的青铜匣子,转头望去,那些刻满咒文的匣子不知何时己全部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枚青铜铃铛,每一枚都与解思灵手中那枚如出一辙。
他颤抖着拿起其中一枚,铃铛表面的锈迹在血泪冲刷下片片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古老铭文。当他轻轻摇晃铃铛,墓室西壁的壁画突然活了过来——解家先祖与青铜巨兽的战斗场景中,竟出现了解雨娇的身影。她身着玄色战衣,颈间麒麟图腾散发耀眼光芒,正将十二枚铃铛抛向空中,组成镇压邪祟的大阵。“原来你是守护我的替身……”张起灵的声音充满了苦涩与绝望,他终于明白她为何多次舍身犯险,为何甘愿被葬入这机关重重的禁地。可明白得太晚了,太晚了……
他将十二枚铃铛紧紧抱在怀里,铃铛碰撞发出的清响与头顶的血泪坠落声交织,像是某种古老的安魂曲。解雨娇的身体在冰床静静沉睡,麒麟纹身却愈发清晰,仿佛她的生命正化作守护这片秘境的力量。张起灵感觉自己的心也在一点点破碎,一点点消逝。当最后一滴血泪坠入玉佩的纹路,张起灵感觉后颈的麒麟纹身剧烈灼痛。他抱起解雨娇正在消散的身体,走向墓室深处那道新出现的青铜门。门后传来千万个铃铛齐鸣的声响,混着女儿梦中的呓语、解雨娇的笑声,还有远古神明低沉的叹息。他知道,这不是终点,而是另一段守护的开始——为了他的娇娇,为了他们共同背负的使命,也为了那个总有一天会醒来的梦。但此刻,他的世界早己崩塌,只剩下无尽的悲伤与绝望,如影随形。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心里泛出了一丝希冀,希望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