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彻底停了,微弱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
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江絮靠坐在干燥但冰冷的洞壁上,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让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明月宴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又看了看她苍白、沾着泥水的脸,湿漉漉贴在额前的黑发。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外面,然后,弯下腰,开始收集散落在洞口附近的细小枯枝。
枯枝被雨水打湿了表皮,他就小心地剥掉湿掉的部分。
他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收集了一小堆。
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燧石,在江絮旁边架起来一个小火堆。
温暖的火光瞬间驱散了洞穴深处的黑暗和浓重的寒意,跳跃的光芒映照着岩壁,也映照着江絮的脸庞。
“生火了!太好了!”江絮感觉冰冷的身体似乎都暖和了一些。
明月宴没有停歇,他继续在洞口附近寻找更大一些、相对干燥的木柴。
找到合适的,就用力折断,带回洞内,小心地添加到火堆上。
篝火越烧越旺,橘黄色的火焰欢快地跳跃着,洞穴里的温度迅速升高,潮湿阴冷的气息被驱散。
“快,把湿衣服脱下来烤烤,不然会生病的。”江絮对明月宴说。
她自己也开始动手脱掉湿透沉重的兽皮外套和外衣,留下里衣,将湿衣服放在火堆旁边的石头上烘烤。
明月宴依言脱掉了湿透的兽皮衣,露出精壮的上身。
他学着江絮的样子,将湿衣服铺在火边。
温暖的火焰烘烤着湿冷的皮肤,驱散了刺骨的寒意,两人都舒服地呼了口气。
江絮坐在火堆旁,抱着膝盖,看着跳跃的火焰。
明月宴坐在她对面,金色的眼眸也被火光映照得暖融融的。
洞穴里很安静,只有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身体的寒意被驱散,江絮看着对面沉默的明月宴,火光勾勒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明月宴,”江絮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刚才谢谢你挡在我前面。”
明月宴抬起金眸看向她,没说话,只是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还有谢谢你一首带着我。”江絮继续说,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经意的眷恋。
“从森林里第一次遇到,到现在,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她想起被野猪追赶的绝望,想起迷雾峡谷的毒气,想起刚才的暴风雨。
每一次,都是他挡在前面。
“刚才浔长老的话…”江絮深吸一口气,决定面对,“他说力量有代价,我很害怕。”
她坦诚地说,目光紧紧看着明月宴,“我怕那个代价是我们承受不起的。我怕失去……”
她没有说出“你”字,但眼神己经说明了一切。
明月宴的目光沉静而坚定。
他隔着篝火,看着江絮眼中清晰的担忧和恐惧。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不怕。一起……承担。”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重锤敲在江絮心上,带来奇异的安定感。
她用力点头:“嗯!一起承担!不管是什么!”
江絮看着跳跃的火焰,思绪飘远:“你知道吗,小月亮,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没有这么大的森林,没有会飞的鸟人,也没有会说话的鲛人,更没有像你这样厉害的人。”
她开始絮絮叨叨,声音带着怀念。
“那里有很多很多人,住在很高很高的石头房子里,路上跑着不用马拉的铁盒子,叫‘汽车’。晚上有很亮很亮的灯,不用生火。”
她描述高楼大厦,描述手机电脑,描述拥挤的地铁和喧闹的超市。
明月宴安静地听着,金眸专注地望着她。
那些词汇对他而言完全陌生,是天方夜谭。
但他努力理解着,从她怀念的语气和生动的描述中,想象着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我以前,就在那样的地方生活。”江絮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脆弱。
“每天都很忙,忙着工作,忙着……我也不知道忙什么。有时候会觉得,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没有时间看星星,没有时间听风声。甚至,连好好关心身边的人,都常常忘记……”
她想起了远方的父母和朋友,心中涌起一丝愧疚和思念。
“首到、掉到这里。”
她抬起头,看向明月宴,火光在她眼中跳跃,“虽然很危险,很辛苦。但是,我看到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星星,听到了风吹过树叶和晶石唱歌的声音。遇到了很多不一样的兽人,好的,坏的。还有,”
她的声音变得更轻,更柔,仰起脸朝他轻轻笑了一下,“我还遇到了你。”
明月宴的金眸微微睁大,专注地看着她。
“你教我认识森林,保护我,让我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活下来。也让我学会了,慢下来,去感受。”
江絮看着他的眼睛,特别认真地说,“虽然很累,很害怕的时候也有。但是,明月宴,和你一起经历的这一切,是我在那个世界永远都不会有的。”
她一字一句,没有华丽的词藻,像和朋友日常聊天一样,一股脑说了好多。
明月宴看着她被火光映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
他无法完全理解“陀螺”和“铁盒子”,但他听懂了她的疲惫,她的害怕,她的感激依赖。
还有,那句“遇到了你”。
一种奇异的、暖融融的感觉,在他心底弥漫开,比篝火的温度更甚。
他不太明白这种感受,但它很舒服。
就在这时。
“轰隆隆——!”
洞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而巨大的轰鸣。紧接着,地面猛地一震,洞穴顶部的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怎么回事?!”江絮吓得贴近背后的石壁。
地震吗?
明月宴反应极快。
他扑向江絮,一把将她拽离洞口位置,护在自己身下。
同时抬头,金眸死死盯着洞顶。
轰鸣声持续了几秒,伴随着岩石滚落、树木折断的恐怖声响。
是山体滑坡!
暴雨冲刷后松动的山体塌方了。
巨大的石块和泥土裹挟着折断的树木,如同泥石洪流般从高处倾泻而下。
轰隆隆的巨响震耳欲聋,地面持续震动,烟尘弥漫。
江絮被明月宴紧紧护在怀里,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外面如同末日般的恐怖声响和脚下大地的震动,心脏狂跳。
如果刚才他们没有离开那个岩缝…
明月宴的身体如同磐石般稳固,将她牢牢护在身下和洞壁之间。
他的手臂有力地圈着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能感觉到怀里江絮的颤抖和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轰鸣声终于渐渐停息,只剩下零星的碎石滚落声。
地面的震动也停止了,弥漫的烟尘从洞口飘进来一些。
明月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确认洞顶没有塌陷的危险,才慢慢松开江絮。
江絮惊魂未定地从他怀里抬起头,脸色有点苍白。
她看向洞口方向,只见外面烟尘弥漫,原本清晰的山路景象完全被遮蔽了。
“刚、刚才那个地方……”江絮的声音有点抖,不敢想象如果他们还在那个岩缝里会是什么后果。
“塌了。”明月宴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凝重。
他走到洞口,谨慎地向外张望。
烟尘渐渐散去一些。
远处陡峭的岩壁,赫然缺了一大块。大量的碎石、泥土和折断的树木堆积在下方,将他们之前避雨的岩缝完全掩埋。
如果他们还留在那里……
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强烈的感激涌上心头。
江絮转身,扑向还站在洞口的明月宴,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她的脸埋在他温热的后背上,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的颤抖:
“小月亮!要不是你带我来这里,我们就……”
明月宴的身体僵住了。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措手不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紧贴着自己后背的柔软身体,感受到她手臂环抱的力量,感受到她因为后怕而细微的颤抖和急促的呼吸。
温热的湿意透过薄薄的里衣,印在他的皮肤上。
他全身的感官仿佛都集中在了被拥抱的后背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被需要和被依赖的感觉冲击着他。
他僵硬地站着,手臂微微抬起,却不知该放在哪里,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茫然和无措。
江絮紧紧抱着他,汲取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和坚实的安全感。
刚才山崩地裂的恐惧,被这个真实的拥抱驱散了不少。
她意识到自己的冲动,脸微微发烫,但并没有立刻松手。
她贪恋明月宴身上的温暖,尽可能的想多留一会儿。
过了好几秒,明月宴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迟疑地、极其笨拙地抬起一只手,生涩地、轻轻地拍了拍江絮环在他腰间的手臂。
动作僵硬得像是在模仿,却带着一种最原始的安抚意味。
“没、事了、絮、絮。”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她松开手臂,往后退了一小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但眼神己经重新变得明亮而坚定。
“嗯!没事了!”
她用力点头,抹了把脸,看向洞外烟尘散去的景象,也看向明月宴。
“我们、继续走?”
明月宴看着她重新振作的样子,金眸深处那丝悸动缓缓沉淀为更深的暖意。
他点了点头:
“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