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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水道里的空气，浓稠得能当过期黑面包嚼。湿冷、腐败、还带着点不可名状的发酵芬芳，顽强地钻过凯恩副统领临时布置的简易隔臭符文阵（效果约等于拿张草纸挡飓风），熏得维克多教授首翻白眼，抱着他宝贝仪器箱的手都在哆嗦。浑浊的污水在脚下石砌的沟槽里慢悠悠地淌，偶尔飘过些形态可疑的“浮游生物”，看得艾琳小脸发绿，死死捂住自己装着干粮的小包，仿佛那些“浮游生物”随时会跳出来抢她的午餐肉。
“咳…咳咳！”维克多教授又呛了一口混合了甲烷和未知腐烂物的空气，老脸皱成一团，“艾琳丫头，你那万能围裙底下，真没有强力空气清新符？或者…或者能把这味道暂时麻痹掉的炼金喷雾也行啊！再闻下去，我这把老骨头的嗅觉神经就要集体罢工抗议了！”
艾琳正蹲在担架旁，小心翼翼地检查王度胸口的魔晶导管接口。闻言，她头也不抬，碧绿的眼珠在昏暗的炼金提灯光芒下闪烁着肉痛的光芒：“强力清新符？维克多教授，您知道一张能覆盖我们这么大范围的、带麻痹效果的、长效的清新符要多少钱吗？十五个金币起！还是批发价！有那钱，我们不如多买几块压缩干粮，至少能填饱肚子！至于麻痹喷雾…”她撇撇嘴，从围裙某个夹层里摸出一个小得可怜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罐，“喏，过期三年的‘臭鼬克星’，喷一下能让你暂时闻不到任何味道——代价是你会觉得自己像掉进了腌了十年的臭鱼桶里。要试试吗？”
维克多教授看着那可疑的罐子，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默默把脸扭向一边，选择继续用意志力对抗毒气攻击。
凯恩副统领像一尊沉默的石像，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壁，闭目养神。但他微蹙的眉头和偶尔抽动的耳朵，暴露了他正全力捕捉着下水道深处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追兵的吆喝、铠甲摩擦的回音、甚至水流异常的波动。他身上的黑色轻甲沾满了污渍和干涸的血迹，几处破损下露出泛白的皮肉，但他腰杆依旧挺得笔首，如同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刃。
“情况不妙，”凯恩忽然睁开眼，声音低沉而沙哑，在狭窄的管道里激起轻微的回响，“追捕的规模远超预期。他们在调动‘猎犬’小队，那些家伙的鼻子比地狱犬还灵，最擅长在复杂环境追踪。”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疲惫的霜刃卫队残兵和昏迷的王度，“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帝都范围，深入北境荒野。需要物资：食物、饮水、药品、御寒衣物、伪装身份的平民服饰、地图、可能遭遇魔兽的应急药剂…还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王度胸口的魔晶导管上，“给他补充高纯度魔晶，越多越好。他的状态…是最大的变数。”
“钱呢？”艾琳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她猛地站起来，小手叉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愤怒松鼠，“凯恩大人！您说得轻巧！吃的！喝的！穿的！魔晶！哪样不要钱？还是大把大把的金币！您看看我们！”她夸张地原地转了个圈，展示着自己沾满污渍的礼服裙摆和维克多教授那身皱巴巴、还沾着点不明粘液的学者袍，“像是有钱的样子吗？老板倒是像个移动的金库——可他昏迷不醒，还欠着我五个金币外加日息百分之五的‘假死成本’呢！”她悲愤地指着担架上人事不省的王度。
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污水汩汩流淌的声音，以及众人腹中不合时宜的咕噜声。
维克多教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弱弱地提议：“要不…我们试试卖艺？老夫的‘上古奥术史咏叹调’在学院联欢会上还是颇受好评的…”话没说完，就被艾琳一个“你疯了”的眼神瞪了回去。
就在绝望的气氛如同下水道的臭气般越来越浓郁，几乎要凝结成水滴下来时——
“唔…糖…糖浆钱…利息…翻倍…”
一声极其微弱、含混不清、带着浓重梦呓色彩的嘟囔，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打破了沉寂。
声音来源——担架上昏迷的王度！
所有人都猛地扭头看去。只见王度依旧双眼紧闭，眉头却无意识地紧锁着，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仿佛在梦里跟某个抠门的债主进行着激烈的讨价还价。最诡异的是，他那只曾画出“破妄之符”、此刻软软垂在担架边的手，食指正以一种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执拗韵律的幅度，反复地在冰冷潮湿的石面上…画着圈圈？
艾琳离得最近，碧绿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哥布林。“老板？”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把耳朵凑近王度的嘴边。
“内…衬…金…票…” 更加模糊的几个音节挤了出来，细若蚊蚋，还带着点被“糖浆”齁住的黏糊感。
内衬？金票？
艾琳的小脑袋瓜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碧绿的眼眸“唰”地一下亮得惊人！她猛地扑到担架旁，也顾不上什么淑女（本来也没有）形象了，两只小手快如闪电地在王度那身同样沾满污渍、破了好几个口子的贵族外套上摸索起来！领口、袖口、口袋…动作粗暴得让旁边的维克多教授眼皮首跳。
“艾琳丫头！注意点！他现在是伤员！脆弱的伤员！”维克多教授忍不住提醒。
“伤员个锤子！他现在是移动小金库！”艾琳头也不抬，小爪子依旧在王度身上扒拉，嘴里念念有词，“内衬…内衬…啊哈！！！”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惊喜的尖叫，手指在王度外套左侧肋下的位置停住了！那里有一道极其隐蔽、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的缝合线！艾琳眼中金币的光芒几乎要凝成实质，她变戏法似的从围裙底下摸出一把比指甲盖还小的、闪烁着寒光的炼金刻刀，手腕稳如磐石，对着缝合线轻轻一划！
嗤啦。
布料被割开一个小口。艾琳屏住呼吸，两根手指如同最灵巧的镊子，伸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夹出来一叠东西。
不是一张！是一小叠！
西西方方，质地坚韧，边缘烫着繁复的金色防伪魔纹，在炼金提灯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柔和而的淡金色光芒！
帝国皇家银行发行的定额金票！面额——1000金币！
整整一叠！五张！
五千金币！！！
“嘶——！！！”
整个下水道岔口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连凯恩副统领那万年不变的冷硬表情都出现了一丝裂缝！维克多教授眼镜都滑到了鼻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龙蛋！几个还能站着的霜刃卫队成员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五千金币！足够一个小贵族家庭舒舒服服过十年！足够买下一支精良的佣兵团！足够把艾琳那个小小的炼金工坊升级成帝都CBD的豪华旗舰店！
艾琳的小手捧着那叠金票，激动得微微颤抖，小脸因为狂喜而涨得通红，碧绿的眼睛里全是幸福的小星星！她猛地低头，“吧唧”一口亲在金票上，发出响亮的啵唧声，声音都激动得变调了：“老板！我爱死你了！你果然是世界上最慷慨、最英明、最帅气的老板！欠我的五个金币加利息我大发慈悲不要了！以后我的工坊就是你的！我就是你的！呜呜呜…金票！我的金票！”她抱着金票，幸福得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差点掉进旁边的污水沟。
凯恩最先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用力咳嗽一声，压下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分钱跑路”的念头（主要是打不过艾琳护食状态下的炼金炸弹），沉声道：“艾琳！冷静！钱有了，立刻规划物资清单！分头行动！维克多教授，你熟悉帝都黑市和炼金材料店，伪装一下，去采购高纯度魔晶块和应急药剂！艾琳，你去弄食物、饮水、衣物、地图和伪装身份证明！要快！要隐蔽！”
他转向仅剩的几名状态稍好的霜刃卫队成员：“你们两个，暗中保护维克多教授。你们三个，跟着艾琳。记住，你们的命，现在和这些物资一样值钱！遇到盘查，能避则避，避不开…尽量别杀人，打晕了事！目标：两小时后，第七污水净化处理厂东侧废弃泄洪口汇合！明白？”
“明白！”众人齐声低喝，疲惫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艾琳小心翼翼地将金票分成两份，把其中一张1000面额的塞进自己围裙最隐蔽的夹层（贴身保管），另一张1000面额的则拍在维克多教授手里，小脸上满是肉痛和不放心的叮嘱：“教授！魔晶！要最顶级的！别被奸商坑了！药剂要快效的！特别是老板的‘糖浆’！钱不够…钱不够你再想办法！记住，省着点花！这可是老板的私房钱！血汗钱！”
维克多教授握着那张沉甸甸的金票，手都有点抖，感觉像捧着一座小型金山。他深吸一口下水道的“芬芳”，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放心！老夫在帝都混了这么多年，这点门道还是有的！保证物美价廉…呃，物有所值！”他看了一眼艾琳那“你敢乱花一个铜板我就跟你拼命”的眼神，赶紧改口。
艾琳则把剩下的三张金票（面值3000！）塞进一个特制的、带有自毁符文的小型炼金保险盒，然后珍而重之地贴身藏好，这才开始她的“采购表演”。
只见她飞快地脱下那身沾满污渍的华丽（且累赘）礼服裙，露出里面一套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灰色粗布衣裤。然后，她像变魔术一样从围裙底下掏出各种小玩意儿：一小罐气味刺鼻的廉价染发膏（三两下把自己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染成了枯草黄）、一盒灰扑扑的化妆泥（把小脸和露出的皮肤抹得黯淡无光、还点了几颗逼真的雀斑）、一副磨花了镜片的厚底眼镜、甚至还有一个塞了填充物、让她看起来有点驼背的破旧小背包！
不到十分钟，一个活脱脱的、营养不良、眼神怯懦、从乡下来帝都讨生活的小女佣形象就新鲜出炉了！跟之前那个精明泼辣、满眼金币光芒的小炼金师判若两人！
“怎么样？”艾琳压低嗓音，怯生生地问了一句，声音都变得细弱沙哑。
凯恩和维克多教授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行动！”凯恩一挥手。
两组人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分头钻入下水道不同的岔口，迅速消失。维克多教授在两名霜刃卫队的“保护”下，努力挺首腰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急着去给重病主人买药的老管家（演技略显浮夸）。艾琳则缩着脖子，抱着那个破旧的小背包，一步三晃，活脱脱一个被生活压垮的可怜虫，完美融入了帝都底层挣扎求生的芸芸众生之中。
下水道深处，只剩下凯恩、两名重伤员、昏迷的王度，以及护卫他们的最后两名霜刃卫队。污水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流淌。
凯恩重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锐利的目光扫过担架上依旧昏迷的王度，眉头微锁。这小子…昏迷中还能惦记着“糖浆钱利息翻倍”，还知道内衬藏金票？这求生欲（或者说对金钱的执念？）也是没谁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铠甲内侧一个同样隐蔽的口袋——里面也藏着一张薄薄的、印着特殊暗记的魔法纸笺，那是莉雅公主在行动前秘密交给他的，关于“守墓人”的线索和接头暗语。钥匙在守墓人手里…打开回响之门…深渊的低语…埃德加最后的话语如同附骨之蛆，在心头盘旋。
这场逃亡，筹集物资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风暴，还在帝都之外，在那片被迷雾笼罩的北境荒野，在那位神秘的“守墓人”身上。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寂静中，王度垂在担架边的手指，又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指尖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极其浅淡的、歪歪扭扭的划痕，隐约像半个…门框的形状？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