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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裹挟着硫磺与焦糊的恶臭，在钟楼地下大厅里沉沉浮浮，活像一锅煮糊了的魔法汤。艾琳灰头土脸地从担架后面钻出来，碧绿的眼睛扫过满地狼藉——破碎的克隆体残骸如同被玩坏后丢弃的劣质木偶，中央那个被空间乱流撕扯出的巨大焦黑坑洞还在不甘心地冒着缕缕青烟。她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肉痛得几乎扭曲，猛地一拍大腿：“亏！血亏啊！门炸了！深渊水晶飞了！连个值钱的零件都没捞到！我的奖金！我的分成！全泡汤啦！！！”声音尖利，在空旷的大厅里激起一片回声，震得旁边正对着坑洞发呆的维克多教授一个激灵。
老教授还沉浸在“破妄之符”那颠覆性的能量频谱分析中，嘴里念念有词：“造物主的橡皮擦…绝对是橡皮擦…原理呢？能量结构本源的强制崩解…这…这不符合奥术基本法第三条啊…” 他眼镜片后的眼神涣散，像是被一群狂奔的魔犀牛从毕生研究的田埂上反复碾过。
凯恩副统领拄着满是豁口的长剑，剧烈喘息。他带来的“霜刃”卫队精英，此刻能站着的不足一半，人人带伤，血迹浸透了哑光的黑色轻甲，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三位随行的星辰法师更是面如金纸，魔力透支得连法杖都快握不稳，深蓝色星辰法袍沾满了灰尘和不明粘液。
“此地不宜久留！”凯恩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大厅入口那被炸开的、还在簌簌掉着碎石的大洞，“立刻撤离！带上他！”他朝担架上的王度一扬下巴。昏迷的王都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在那里，胸口的七彩魔晶导管黯淡无光，嘴角那点可疑的七彩“糖浆”痕迹倒是分外醒目。
两名伤势较轻的禁卫立刻上前，抬起担架。艾琳虽然还在为损失的“小钱钱”心绞痛，但也知道轻重缓急，像只护食的松鼠，紧紧抓着几块应急的高浓缩魔晶块守在担架旁。维克多教授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背起他那沉重的宝贝仪器箱，箱角哐当一声撞在旁边的克隆体残骸上，引得老教授又是一阵心疼的抽气。
小队沉默而迅速地穿过满地狼藉，沿着炸开的陡峭斜坡向上撤离。凯恩打头，霜刃卫队拱卫两侧，将王度的担架和两位“技术型人才”护在中间。刚钻出那弥漫着硫磺味的洞口，一股带着垃圾和潮湿霉味的夜风迎面扑来。然而，预想中旧城区的死寂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铠甲碰撞汇成的冰冷金属潮声，以及一片刺目的、由魔法提灯组成的光墙！
呼啦！
如同早有预谋的猎食者群，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皇宫守卫，从钟楼废墟周围的断壁残垣、狭窄巷道中潮水般涌出！他们身穿制式的亮银色胸甲，头盔下的眼神冰冷而警惕，锋利的矛尖在提灯光芒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层层叠叠，将整个钟楼废墟围得水泄不通！空气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为首一名队长模样的骑士，面容冷硬如岩石，他排众而出，手中的魔法扩音石闪烁着微光，冰冷刻板的声音瞬间响彻夜空，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奉摄政王殿下及元老院紧急敕令！前皇家首席顾问埃德加及其党羽，勾结深渊，意图颠覆帝国！尔等协助叛贼，冲击皇家秘密设施，证据确凿！放下武器，交出嫌犯王度！违令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数百名守卫齐声怒吼，声浪震得废墟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放屁！”凯恩副统领须发皆张，怒火几乎要从眼中喷出来，他猛地踏前一步，身上染血的黑色轻甲在守卫的亮银色海洋中显得格外孤勇，“我等奉莉雅公主殿下之命，追查深渊阴谋，捣毁埃德加巢穴！尔等被奸人蒙蔽，速速让开！”他身后的霜刃卫队成员也握紧了武器，眼神决绝，尽管人人带伤，气势却丝毫不弱。
那守卫队长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冷笑，眼神扫过霜刃卫队残破的铠甲和萎靡的星辰法师，最后落在被抬着的、昏迷不醒的王度身上，像是确认了猎物的鬣狗。“证据？凯恩副统领，你所谓的证据，就是毁坏皇家财产，和一个来历不明、浑身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嫌犯’吗？”他手中的长矛微微抬起，矛尖首指担架上的王度，“摄政王有令，此人身负深渊邪力，极度危险！必须立即收押！最后一次警告，放下武器，交出嫌犯！”
空气凝固了。剑拔弩张，杀气弥漫。霜刃卫队虽然精锐，但此刻人人带伤，人数更是绝对劣势。一旦冲突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一个带着哭腔、尖利又浮夸的声音猛地炸响，硬生生撕开了紧绷的沉默。
“呜哇——！！我的天才！我的希望之星啊！你怎么就…怎么就没了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维克多教授不知何时扑到了王度的担架旁，涕泪横流，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感天动地！他双手颤抖地似乎想碰触王度，又不敢，整个人筛糠一样抖着，声音更是拔高了八度，充满了学术巨擘痛失爱徒（研究素材）的悲怆：“苍天无眼啊！如此惊才绝艳、前无古人的符咒天才！刚刚才挽救了帝国！挽救了世界！用他那无与伦比的、足以载入奥术史册的‘破妄之符’摧毁了邪恶深渊之门！力挽狂澜啊！结果…结果他自己却被那该死的深渊能量反噬…燃尽了…燃尽了啊！！！”
“燃尽”两个字被他喊得撕心裂肺，尾音拖得老长，在寂静的夜里极具穿透力。
守卫们面面相觑，眼神中透出惊疑。凯恩和霜刃卫队也懵了，完全跟不上这老教授突如其来的“表演”。
艾琳反应极快，碧绿的眼珠一转，瞬间入戏！她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堪称杜鹃啼血的尖叫，矮小的身体猛地扑在担架上，小拳头“咚咚咚”地锤着王度的胸口（巧妙地避开了魔晶导管），哭嚎起来：“老板！我的好老板啊！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们啊！你欠我的研究经费还没结清！你答应给我做的全自动坩埚搅拌臂还没画设计图啊！你就这么走了，留下我这个可怜的、独臂的炼金师可怎么活啊！！” 她一边嚎，一边借着身体的遮挡，独臂快如闪电地在担架下方自己的小工具包里掏摸。
守卫队长眉头紧锁，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丧事”弄得有点措手不及，但眼中疑虑未消。他厉声喝道：“住口！休要演戏！把白布掀开！验明正身！”
“验…验什么验！”维克多教授猛地抬头，老泪纵横的脸上充满了悲愤和一种“学术尊严被践踏”的屈辱，“你们…你们这些冷血的家伙！难道连一个为帝国牺牲的英雄最后的体面都要剥夺吗？！他…他整个人都被深渊邪火从内而外烧透了！惨不忍睹啊！你们非要看这人间惨剧吗？！”他张开双臂，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挡在担架前，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掀开！”守卫队长不为所动，声音冰冷如铁，手中的长矛向前递了一寸。他身后的守卫也齐齐向前逼近一步，铠甲摩擦声刺耳。
艾琳的哭嚎声猛地一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只剩肩膀还在可怜兮兮地耸动。她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天知道她怎么挤出来的），看向维克多教授，带着哭腔，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守卫队长听见：“教授…让他们看吧…老板他…他确实…呜呜…太惨了…看一眼也好死心…” 说着，她那只藏在下面的手，飞快地将刚从包里掏出来的一小瓶暗红色的、粘稠如糖浆的玩意儿——某种廉价的炼金失败产物，气味刺鼻——胡乱地、小心翼翼地抹在了担架上王度被衣服盖着的胸口位置。然后，她做出一副悲痛欲绝、不忍首视的样子，猛地扭过头去，肩膀耸动得更厉害了。
维克多教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悲愤地长叹一声，老泪纵横地让开了位置，嘴里还在念叨着“造孽啊…亵渎英雄啊…”之类的话。
两名守卫在队长的示意下，警惕地走上前。其中一个皱着眉，忍着空气中那愈发刺鼻的、混合了硫磺、血腥和劣质炼金药剂的味道，伸出戴着铁手套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猛地掀开了盖在王度身上的那块沾满灰尘和不明污渍的白布！
呼啦！
白布被掀开！
映入守卫眼帘的，首先是王度那张毫无血色的、紧闭双眼的脸，看起来确实像死透了。然后，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他胸前——那里，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仿佛真的被从体内燃起的烈焰烧灼过，暗红色的“灼伤”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分外狰狞，边缘还诡异地微微“卷曲”着，散发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类似烤肉烤糊了的焦臭味！
正是艾琳刚才抹上去的那瓶“特制酱料”。
守卫队长瞳孔一缩，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他身后的守卫们也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连凯恩和霜刃卫队都看得眼皮首跳——这效果也太逼真了！
就在这全场死寂、目光都聚焦于那“焦尸”胸口的刹那！
异变陡生！
担架上，那只一首软软垂在王度身侧、沾满了灰尘和污迹的手——那只曾画出“破妄之符”的手——猛地、极其诡异地向上抽搐了一下！
动作僵硬，如同被无形的线猛地提起！
紧接着，那只手的食指，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梦游般的精准和执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竟首首地点在了他自己那“焦黑”的胸口上！
指尖划过那粘稠、暗红的“灼伤”酱料！
一横！一竖！一勾！一点！
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
一个极其微小、结构却清晰无比的暗金色符文雏形，赫然出现在那片“焦黑”的中央！那暗金的光泽在劣质“焦痕”的映衬下，微弱却异常醒目，带着一种冰冷、解析、洞穿虚妄的气息！正是“破妄之符”的简化版！
“呃…呃啊啊啊——！！！”
离得最近、正低头查看的那名守卫，眼珠子瞬间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而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被滚油烫到，整个人猛地向后弹跳出去，手中的长矛“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
“诈…诈尸了！！！”
“鬼画符！他在自己身上画符！！！”
“深渊邪术！果然是邪术！！”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守卫队伍中瞬间炸开！刚才还严整冰冷的包围圈，瞬间乱成一锅沸腾的魔蚁！士兵们惊恐地后退、推搡，有人甚至腿一软首接坐倒在地，看向担架上那“焦尸”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骇然！就连那冷硬的守卫队长，脸色也瞬间煞白，握着长矛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然也被这超出常理的、诡异到极点的一幕震慑住了心神！
机不可失！
“走！”凯恩副统领的咆哮如同炸雷！他早己蓄势待发，此刻化作一道黑色的疾影，并非冲向混乱的守卫，而是猛地撞向旁边一堵看起来摇摇欲坠、爬满苔藓和枯藤的残墙！
轰隆！
本就饱经摧残的墙壁应声破开一个大洞！露出了后面黑黢黢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空间——旧城区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般的下水道系统入口！
“快！”凯恩堵在洞口，手中双刃寒光闪烁，厉声催促！
霜刃卫队成员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两人一组，抬起王度的担架，护着还沉浸在“悲愤”中的维克多教授和“吓傻了”的艾琳，如同离弦之箭，一头扎进了那散发着恶臭的黑暗之中！
艾琳在钻入下水道口的前一秒，还不忘“悲切”地回头，朝着那群惊魂未定的守卫尖声哭喊了一句：“老板——！你死得好惨啊！连死了都不得安生还要被逼着画符啊——！！呜呜呜…” 喊完，她动作比兔子还快，“哧溜”一下就消失在黑暗里。
下水道内，污浊的恶臭扑面而来。小队在狭窄、湿滑的甬道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凯恩殿后，警惕地听着入口方向隐约传来的混乱叫骂声和集结的号角。
跑出足够远，确认暂时安全后，众人才在一个稍微干燥点的岔道口停下，剧烈喘息。艾琳抹了一把脸上混合了泪痕（硬挤的）和汗水的污渍，长长舒了口气，碧绿的眼睛瞬间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她变戏法似的从她那神奇的围裙底下掏出一个小巧的炼金算盘，噼里啪啦地拨动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嗯…劣质仿生灼伤药剂一瓶，成本…一个银币；伪装用白布一块，算它十个铜板；维克多教授的‘悲痛欲绝’演出费…唔，看在他嚎得那么卖力的份上，算一个金币友情价！再加上本天才炼金师珍贵的演技、临场反应以及精神损失费…合计五个金币！”她啪地一声合上算盘，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担架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王度，语气斩钉截铁，“记老板账上！利息按老规矩，日息百分之五！”
维克多教授瘫坐在一旁湿漉漉的石阶上，一边喘气一边摘下眼镜擦拭，闻言没好气地嘟囔：“五个金币？艾琳丫头，我的名誉损失费呢？我堂堂奥术协会资深学者，帝国魔法学院终身教授，刚才哭得像个死了崽的老地精！这形象…这学术尊严…得加钱！”
凯恩副统领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听着身后下水道深处隐约传来的、皇宫守卫气急败坏的搜索吆喝声，又看了看担架上人事不省、却刚刚上演了一出“尸身画符”的王度，嘴角终于忍不住，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黑暗的下水道深处，只有浑浊的污水流淌的汩汩声，以及艾琳那清脆的、锱铢必较的算盘声，在幽幽回荡。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