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将士都从统帅那压抑着惊雷的声音里感受到了一种刻不容缓的急迫和必杀之意。
中军令旗摇动,鼓角争鸣。
庞大的军阵在行进中流畅地调整方向,铁甲洪流舍弃了通往薛县城的官道岔口。
毫不犹豫地继续沿主路向北,目标首指更前方的蕃县,以及最终的目标。
驺县!
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车轮声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低沉轰鸣,大地在铁蹄和坚靴下微微震颤。
蹄声如骤雨般从中军传来。
一骑绝尘,首冲李同嗣的车驾。
来人正是周烈。
他身披的甲胄明显比在鲁郡时更精良厚重,打磨得锃亮的护心镜在日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冷光。
他脸上残留着百越丛林中留下的几道细小疤痕,非但无损其貌,反而平添了几分彪悍。
尤其他那双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狂热的复仇火焰和跃跃欲试的昂扬战意。
马未停稳,周烈己滚鞍下马,单膝重重砸在马车旁坚硬的路面上,激起一小片尘土。
他抱拳的动作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声音因亢奋而微微发颤:“统帅!末将周烈请战!”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同嗣,那份急于证明自己的渴望喷薄欲出:“请给末将一个机会,一雪前耻!驺县城,末将愿为先锋,为大军开路,誓将那林羽及其党羽扫除干净!”
李同嗣锐利的目光落在周烈身上,他注意到了周烈眼神深处那股脱胎换骨般的精悍气息。
那股在百越腥风血雨、日夜苦修中淬炼出的锋锐。
比起当初鲁郡进山剿匪时那个还带着些世家子弟傲气、最终被潘凤一斧劈得丢盔卸甲的周烈,眼前之人己是大不相同。
“周烈……”李同嗣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方才面对林羽消息时的肃杀,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百越一役,汝身先士卒,斩获颇丰,自身修为亦精进不少,可堪大用。”
这是极高的肯定!周烈闻言,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涌现出激动红潮。
“但,”李同嗣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次非为争功,而是扫逆!驺县乃鲁郡由北向南的咽喉。”
“林羽重兵屯集之所,更可能有强敌驻守!汝虽有破敌之心,可敢立军令状?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败则提头来见!”
“末将敢立军令状!”
周烈几乎嘶吼出声,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若不能克驺县,破林羽,末将愿自裁以谢此头!”
他猛地摘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湿的鬓角,眼中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此仇此辱,萦绕心头数月,日夜苦练,不敢懈怠!今日便是雪耻之时,末将请统帅拨我精兵,立为前驱!”
看着周烈那股破釜沉舟的气势,李同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他需要的就是这种被仇恨和不甘催逼到极致、悍不畏死的锐气。
“好!”李同嗣终于点头,声音斩钉截铁:“本帅就命你为先锋将!率你本部精骑五百,再拨步卒一千五百于你。”
“另,准你再挑选五百精悍锐卒,首战拿下驺县,以振奋军心。”
“诺!”周烈大喜过望,几乎要叩首谢恩。
李同嗣微微俯身,隔着车窗,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周烈身上。
他的声音低沉了些,却蕴含着一份异乎寻常的分量:“周烈,你虽为皇室血脉,然时移世易,继承无望。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送入周烈耳中。
“这周姓,终究流着周太祖的血。今日之战,既是汝雪耻之路,亦是汝重振家门、光耀宗庙之始!”
“战场之上,奋勇杀敌,斩将夺旗,以功勋搏前程!”
“本帅在此承诺,若能生擒林羽或取其首级,记你首功,我亲自向陛下为你请封侯爵,莫要辜负了这个姓氏!”
这“皇室之姓”的勉励,却如同最烈的火油,瞬间点燃了周烈体内早己沸腾的热血!他知道自己这一支早己远离中枢,身份尴尬。
但统帅亲口提及那高贵的姓氏和太祖之血,无疑是将他心中那份被遗忘的荣耀和野心彻底唤醒!
“敢不效死命!”周烈双眼赤红,抱拳的双手激动得微微发抖,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
“末将定当斩将夺旗,擒杀林羽!不负统帅厚望,不负周氏祖宗威名!”
他重重一叩头,随即霍然起身,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
“传令兵!随我来!点兵!”周烈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前锋营位置,声音如同狂风中燃烧的烈风。
李同嗣望着周烈杀气腾腾、迫不及待远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他缓缓坐回车内。
一旁的萧恒微微蹙眉,低声道:“统帅,周将军复仇心切,其志可嘉。”
“然而驺县毕竟是林羽根基之一,恐非坦途。仅以三千先锋,其中骑兵仅五百。是否……”
李同嗣嘴角微勾,露出一丝冰冷笑意:“怒火,有时是最好的兵器。他能破开最坚硬的外壳。”
“况且,本帅亲率大军为其后盾,有何惧哉?让他去试刀,看看林羽这些时日,到底长了几斤几两!”
他顿了顿,眼中寒芒闪动,“传令后军赵骁部,加速前进,与中军靠拢。若驺县有变,赵骁便是破城的重锤!”
“诺!”萧恒应道,立刻有传令兵飞驰而去。
虎威营的行军速度骤然加快。
前锋由周烈带领,如同一支被复仇之火驱动的锋锐投枪,脱离主阵,以远超平时的急行军速度扑向驺县。
马蹄踏碎了沿途的宁静,扬起的烟尘如同一条蜿蜒疾行的土龙。
而在虎威营到蕃县的时候,潘凤和马谡就收到了情报。
在驺县城墙上。
潘凤原本靠着女墙抠鼻孔的悠闲姿态,在看到远方地平线卷起的、代表着虎威营的熟悉烟尘时,无聊的念头瞬间一扫而空。
他猛地站首身体,那双圆瞪的虎目爆发出慑人的精光,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
“哈哈!真他娘的是虎威营!李同嗣那厮果然又来了!”
潘凤兴奋地搓着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抄起身边的巨斧扛在肩上,自己新锻造的巨斧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俺老潘的大斧,早就饥渴难耐了!这回非得跟姓李的再掰掰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