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江蔓的车碾过古镇青石板时，雨幕正把雕花窗棂染成水墨画。手机突然震动，周时谦发来的信息：“ 边境的大雪停了，衢州下雨了吧？”
江蔓的指尖在方向盘上顿住，雨刮器划出的弧线里，她降下车窗，潮湿的木香混着雨丝涌进来，腕间银镯突然磕在方向盘上——那声清响与周时谦信息里“大雪停了”的轻描淡写重叠，她顿了顿回道：“衢州下着雨，我师父病了我要回去一趟，给你的回礼要往后推了。”
“什么时候回？周叔在哪里住院？”
“岘山市医院。”
江蔓的车刚滑入古镇巷道，手机在副驾震出嗡嗡轻响。周时谦的新消息穿透雨幕：“我申请了调休，我们岘山见。”
江蔓的指尖猛地掐进方向盘的皮质纹路里，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的弧线突然卡顿，露出雕花窗棂上那道被岁月磨平的藤蔓刻痕。"岘山见"三个字在屏幕上泛着冷光，像突然破土的莲芽，顶开了她心底那层结着薄冰的湖面。"岘山见"三个字突然在屏幕上模糊起来，江蔓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沁出薄汗。
周时谦的调休申请像滴入釉料的朱砂，让所有被刻意封存的纹路都在雨光中活了过来。车碾过最后一道青石板缝时，她后颈的莲花纹身突然灼痛——那是未完成的花瓣在渴望着界碑红漆的温度，正如她掌心的手机，正在发烫的不仅仅是屏幕，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我们岘山见"。
江蔓走过安检门时，空旷的航站楼里只回荡着滚轮碾地的声响。“蔓蔓，行李我让李婶给你打包寄过去了，有什么事记得给我们打电话！”梁执星的叮嘱从听筒里溢出，在淡季清冷的空气中散成微末，混着远处值机柜台电子屏的低鸣。
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沙哑着应了声“谢谢姐姐。”
“差点赶不上。”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江蔓身后响起，她一回头正看见林砚嘴角带着几分笑意看着自己。
江蔓试探的问道：“你，去哪？”
"岘山，探望我的老师。"说着林砚晃了晃手里的登机牌。秦清微打电话告诉他，江蔓要回去一趟，林砚临时调了休一刻也不停歇的赶到了机场，他想总要有个突然出现的理由吧！
候机厅的广播突然响起航班催促声："跟我来。"林砚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皂角香里混着松节油的气息扑面而来。江蔓被他拽着跑向VIP通道，路过咖啡店时，橱窗倒影里的两人身影突然重叠。
江蔓的手腕被林砚攥得发疼，却在触到他掌心薄茧时莫名安定——那是常年握手术刀磨出的纹路，和她刻刀下的老茧竟在奔跑中撞出相同的节奏。
廊桥尽头的舱门缓缓关闭，林砚松手将她推进头等舱座位低声道：“你哥哥给你升了舱。”
江蔓有些诧异因为事发突然她并没有来得及告诉哥哥姐姐可他们都知道了，她突然觉得眼眶发涩。原来那些她以为被战火切断的羁绊，早己在家人看不见的角落，长成了遮风挡雨的藤蔓。
江蔓手机突然一震，是梁执砚发来的信息：“ 到了岘山报个平安，有事使唤林砚。”她突然想起秦清微说过，哥哥私下建了个"护蔓小分队"群，每天分享她的工作室监控画面。
“知道了，哥哥交代了我不会客气的关机了。”
林砚正替她调整小桌板角度，看见屏幕内容时指尖顿了顿柔声道：“关于医疗方面的问题我更加了解，所以有什么问题别胡思乱想记得告诉我。”
江蔓瞬间明白了，林砚去探望恩师是假陪自己去岘山才是真。“谢谢！“其实你不用……”江蔓的话被林砚塞进掌心的暖宝宝打断。
“江蔓不用对我有压力，就当我是代替执砚照顾你！其实我...”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他转过头盯着舷窗外的云层，却在玻璃倒影里看见自己泛红的耳根。
引擎声渐低时，他猛地转身去拿行李，帆布包带扫过她手背，触到她习惯性握刻刀的茧。喉间涌上腥甜，他盯着行李架金属杆上自己的倒影，看见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沙哑的字句：“岘山的雪水浸骨。”而掌心藏着的登机牌背面，用铅笔写的"我不是代替"己被体温洇透，字迹晕开的藤蔓，正悄悄缠上她腕间银镯的断口。“你哥哥让我给你带了护腕。”
林砚递来的羊绒护腕还带着体温，内侧“平安”二字被绣成藤蔓形状，末端延伸出的细枝正好勾住她银镯断口。“谢谢！”
“我先去我老师那里一趟，晚些时候我去找你。”安顿好林砚将江蔓送到了医院大门。
“好。”
医院走廊外推开门的瞬间，阳光正透过百叶窗在病床前投下条纹光影。周时谦转身时，身上的卡其色风衣下摆扫过床头柜，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他手里的银镯残件突然磕在床头柜上，断口新镶的红铜藤蔓与江蔓腕间护腕的刺绣枝梢，在光影里撞出细碎的金斑。
“好久不见。”周时谦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喉结滚动时，风衣领口露出的银链晃了晃——坠着枚磨损的陶瓷哨子。
“好久不见！”江蔓的指尖猛地掐进护腕边缘的流苏里，羊绒纤维被攥得发颤。
周生躺在病床上，浑浊的眼睛却透着精明，看着门口的江蔓和周时谦，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跟着活跃起来，滴滴答答的心跳声都快了几分，像是在应和着屋里悄然涌动的情愫。他干枯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床头柜，那里放着个磨得发亮的旧茶缸，缸身上刻着朵歪歪扭扭的莲花——还是江蔓小时候用石头刻的。
“咳……”周生清了清嗓子，故意把氧气管扯得哗啦响，“岘山的雪化了，你们俩站门口喝风？”他眨了眨眼，眼角的皱纹堆成一团，偷偷朝江蔓腕间的护腕努了努嘴。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周生脸上投下条纹光影，他看着两人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胸口的闷痛都轻了些。床头柜上的莲花瓷片被阳光照亮，未完成的花瓣边缘，周生用指甲掐出的细痕正对着江蔓后颈的纹身——那是七年前他教她刻的第一笔，如今终于等来了续上的人。监护仪的滴答声越来越欢快。
江蔓喉间发紧，快步走到病床边时护腕流苏扫过床头柜，与周时谦手中银镯残件的红铜藤蔓擦出细碎声响。她盯着周生插着氧气管的鼻梁，突然发现老爷子鬓角的白发比工作室监控里更多了些，喉结滚动着把"瘦了"咽回去，只伸手摸了摸他露在被子外的手背："师父，怎么不告诉我病得这么重？"
周生被她指尖的凉意蹭得手背发痒，笑得眼角皱纹都堆成了小山：“你那《刃上生莲》都拿国际金奖了，工作室怕是忙得脚不沾地吧？还惦记我这把老骨头？”
听到这，江蔓原本清冷的声音也柔和了几分，指尖轻轻拂过周生手背上：“师父哪里的话，我能获奖还不是因为您当年拿刻刀敲我手背，说‘釉色要浸着雪水调’的谆谆教导！”她的指腹蹭过老人掌心的茧——那是握了一辈子刻刀磨出的，和自己掌纹严丝合缝。
周生被她逗得咳了两声，“还是蔓蔓嘴甜，你们年轻人聊，我先睡会。”周生的声音渐渐轻下去。
江蔓替周生捏好被角也随着周时谦走出了病房。走廊的消毒水气味里，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中交错。
“休几天？”
“回来几天？”
两人的声音在空旷走廊上撞出回声，消毒水气味里腾起细微的震颤。
“够刻完界碑所有莲花。”周时谦喉结滚动的轻响混着电梯井的轰鸣。
"我带了新的刻刀，暂时不会回去。"她的声音被电梯井的轰鸣揉碎。“我师父的病情怎样了？”
“肺部感染控制住了，”他的声音压过电梯井的风声，“医生说还要做详细检查。”电梯门刚滑开半道缝隙，江蔓转身的瞬间，一道刺眼的金属反光突然从走廊拐角窜来。伴随着输液架滑轮的尖锐声响，辆载满医疗仪器的推车首冲过来——周时谦的掌心己攥住她护腕的藤蔓刺绣，在失重感袭来前将她猛地拽进怀里。
消毒水气味里混着他风衣内衬的雪水味，江蔓后颈的莲花纹身蹭过他锁骨处的疤痕，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他胸腔的震动撞出同个频率。推车擦着两人衣角滑进电梯，金属篮筐里的空针管叮当作响，其中支滚落在地的安瓿瓶，在灯光下映出周时谦下意识收紧的手臂——袖口露出的腕表表盘上，十二点位置的碎瓷莲花正对着她银镯断口的红铜藤蔓。
“没事吧？”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顶，喉结滚动时蹭过她额角。江蔓攥着他风衣后摆的手指触到内里的迷彩内衬，那朵莲花刺绣的针脚正隔着布料硌着她掌心的刻刀茧。电梯镜面倒影里，两人交叠的影子后。
“没事。”江蔓从周时谦怀里退了出来，喉结滚动着想说“谢谢”，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和没说出口的“我们岘山见”一样，堵得胸腔发闷。
“周叔还有个药要取，我们去取药。”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