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六年春,江南的油菜花本该开得灿烂,可苏杭官道旁的田野里,枯黄的麦秆在风中簌簌作响。官道上一辆八抬大轿缓缓而行,轿帘半卷,乾隆皇帝望着窗外景象,眉头越皱越紧。
"皇上,这是苏州知府新呈的折子,说是今春己有三起流民暴动。"和珅半躬着身,将奏折递入轿中,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
乾隆接过奏折,扫了几眼,脸色愈发阴沉。折子上密密麻麻写着:吴县饥民抢粮,昆山佃户抗租,嘉定流民堵路...这些触目惊心的文字,与他心中的"盛世图景"大相径庭。"去,找个村子看看。"他合上折子,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烦躁。
半个时辰后,轿子停在一个叫青禾村的地方。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衣衫褴褛的村民正围着一口破锅,锅里飘着稀薄的野菜汤。见有官轿停下,村民们露出惊恐的神色,纷纷想要躲避。
"莫怕,我们只是路过。"乾隆走出轿子,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他走到锅边,看着那清汤寡水的野菜汤,心中一阵刺痛。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站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戒备:"官爷,我们实在没多余的粮食招待..."
"老人家,这村里的田地都种些什么?"乾隆问道。
老妇人叹了口气:"哪还有地种啊!三年前,王家老爷把村里大半田地都买去了,我们这些佃户,交完租子,剩下的粮食连肚子都填不饱。今年大旱,王家还要涨租,好多人都断粮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几个家丁模样的人骑着马,拿着鞭子,驱赶着一群衣衫破烂的村民。"快走!快走!交不起租子还敢赖着!"家丁们大声呵斥。
乾隆脸色一沉:"怎么回事?"
一个年轻村民壮着胆子说:"官爷,我们都是王家的佃户,今年收成不好,实在交不起租。王管家说,再不交就把我们赶走!"
乾隆转身对和珅说:"去,把那个王管家叫来。"
片刻后,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被带了过来。见到官轿,他先是一愣,随即堆起笑脸:"不知哪位大人驾到?小人王有福,给大人请安!"
"这些佃户为何交不起租?"乾隆冷冷地问。
王有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刁民就是想赖租!今年虽有些旱情,但租子都是按往年定好的,哪能说不交就不交?"
"往年?"乾隆冷笑一声,"往年风调雨顺,今年大旱,你为何还要涨租?"
王有福脸色一变,支支吾吾道:"这...这是东家的意思..."
乾隆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的东家是谁?"
"是...是苏州织造府的吴大人..."王有福声音越来越小。
乾隆心中一震。苏州织造府,那可是他最信任的官员之一。没想到,在他治下的"盛世",竟有如此欺压百姓之事。
回到行宫,乾隆彻夜未眠。案头堆着各地送来的奏折,表面上都是歌功颂德的太平景象,可今日所见所闻,却如同一记重锤,敲醒了他。"和珅,传旨下去,减免江南受灾地区赋税,开仓放粮。"他揉着太阳穴,疲惫地说。
"遵旨。"和珅应道,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从中牟利。
然而,乾隆的安抚措施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减免的赋税大多被地方豪强截留,开仓放出的粮食,到了百姓手中也是寥寥无几。
三个月后,青禾村再次爆发暴动。村民们冲进王家大院,抢了粮食,烧了地契。消息传到京城,乾隆大怒,下令严查。可等官府派人到的时候,证据早己被销毁,几个替罪羊被抓起来顶了罪。
在紫禁城的御书房里,乾隆看着新送来的奏折,满心疲惫。他想起青禾村老妇人浑浊的眼睛,想起那些被驱赶的佃户绝望的神情。他何尝不知道,土地兼并才是问题的根源,可牵扯到众多皇亲国戚、朝廷重臣,又岂是说解决就能解决的?
"皇上,江南巡抚奏请增兵弹压。"和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乾隆摆了摆手:"罢了,增兵只会激起更大的民愤。再发一道旨意,让各地官府严管土地买卖,禁止豪强兼并..."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觉得这些话苍白无力。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本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可在这片土地上,无数百姓仍在为生存苦苦挣扎。乾隆望着雨幕,第一次对自己治下的"盛世"产生了怀疑。他知道,只要土地兼并的问题不解决,民间的疾苦就不会消失,那些星星点点的农民起义,终有一天会酿成燎原大火。
而此时的青禾村,虽然暴动被镇压,但村民们的怒火并未熄灭。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里,几个年轻人围坐在一起,眼神中充满仇恨:"朝廷根本不管我们死活!这样下去,只有反了!"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下悄然酝酿。乾隆的安抚措施,不过是在熊熊烈火上浇了一瓢冷水,暂时压制住了火势,却无法阻止它再次燃烧。盛世之下的暗流,正越涌越急,等待着一个爆发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