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惊奏
乾隆十年腊月,养心殿西暖阁的铜炉烧得通红,却驱不散窗外呼啸的朔风。乾隆握着准噶尔部噶尔丹策零的议和表文,羊皮纸上的蒙文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表文中"愿以阿尔泰山为界,永息兵戈"几字,在他眼前晃成模糊的光斑。
"传傅尔丹。"他突然扬声,惊得值夜太监打翻了铜壶,沸水在金砖上腾起白雾。
当参赞大臣傅尔丹匆匆入殿时,正撞见皇帝将奏折摔在舆图上。鄂尔多斯草原的位置被朱砂重重圈住,仿佛一道渗血的伤口。
"噶尔丹策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乾隆指节敲着阿尔泰山的山脉走向,"前年他还在科布多抢我军粮草,如今却要议和?"
傅尔丹望着皇帝眉间拧成的川字纹,想起三个月前前线传来的战报:清军在和通泊遭伏击,万余精锐折损泰半。他从袖中取出密函,羊皮纸上还沾着边关的霜雪。
"回皇上,准噶尔部战马瘦毙三成,牛羊疫病横行。"傅尔丹声音发颤,"臣以为,此乃天赐良机..."
乾隆猛地站起,龙袍扫落了案上的玉镇纸。碎玉声里,他踱步到窗前,望着宫墙外漫天飞雪。寒风卷着雪粒扑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呜咽。
"良机?"他冷笑,"和通泊的尸骨未寒,你就想握手言和?"
第二章 御前激辩
次日晨朝,太和殿丹陛前的铜鹤香炉腾起袅袅青烟。乾隆将议和表文掷下,黄绢在阶前展开,蒙汉两种文字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诸位爱卿,说说吧。"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荡。
保和殿大学士张廷玉出列,朝珠在胸前轻晃:"臣以为,准噶尔反复无常,康熙、雍正两朝皆受其扰。若此时议和,恐堕我大清威风。"
话音未落,户部尚书海望越众而出:"皇上,连年征战,西北粮饷己耗银三千万两。若能罢兵,百姓可休养生息。"
乾隆目光扫过群臣,落在沉默的鄂尔泰身上:"鄂爱卿,你在军机处多年,且说该战该和?"
鄂尔泰咳嗽两声,苍老的声音在殿内回响:"臣请皇上先派细作查明虚实。噶尔丹策零若真缺粮少马,议和可收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效;若有诈,我军亦能养精蓄锐。"
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鹤唳,乾隆望着御案上的《平定准噶尔方略》,指尖抚过祖父康熙的朱批。三十年前,皇祖父御驾亲征时,也曾在这殿中与臣子彻夜谋划。
第三章 风雪密探
科布多的寒风卷着沙砾,刮得人皮开肉绽。细作陈远伪装成马贩子,牵着三匹瘦马混进准噶尔营帐。月光下,他望见草场枯黄如败絮,马厩里的战马肋骨嶙峋,啃着冻硬的牛粪。
"掌柜的,换点粮食?"他将布袋里的小米倒出,换来一个牧民的叹息。
"去年雪灾,牛羊死了大半。"牧民裹紧破皮袄,"策零汗说再打仗,咱们都得饿死。"
陈远摸出怀中的密信,蜡封在体温下有些发软。远处传来巡夜的马蹄声,他赶紧将信塞进马粪袋。当骑兵的火把照亮他的脸时,他举起酒葫芦打了个嗝:"爷们儿,喝口酒暖暖?"
半月后,这份密报送到养心殿时,乾隆正在看《朔漠方略》。看到"人畜十不存三"几字,他将茶盏重重搁下,茶水溅湿了舆图上的阿尔泰山脉。
第西章 帐中博弈
乾隆十一年春,阿尔泰山南麓的议和营帐里,炭火噼啪作响。清朝使臣班第望着对面的噶尔丹策零,对方的貂皮大氅下,露出的靴子补丁摞着补丁。
"我主愿以阿尔泰山为界,东属大清,西归准噶尔。"班第展开羊皮地图,朱笔划出的界线恰好经过水草丰美的乌梁海。
噶尔丹策零转动着琥珀扳指,指节上的冻疮还渗着血:"乌梁海本是我部牧地,若要划归大清..."
"策零汗可知,"班第突然从袖中取出密信,"贵部去年冻死战马三万匹?"
营帐外狂风骤起,将牛皮帐吹得鼓胀如帆。噶尔丹策零的脸色变了变,伸手去取案上的奶茶,却发现茶碗早己凉透。
"罢了。"他重重放下茶碗,"但乌梁海的牧民,须得让他们带走牛羊。"
班第望着对方眼底的血丝,想起临行前乾隆的密旨:"若能罢兵,些许牧地,不足为惜。"他展开黄绢,将阿尔泰山的界线又往西挪了十里。
第五章 朝堂定夺
议和条约送回紫禁城那日,正是谷雨。乾隆展开条约,目光停在"以阿尔泰山为界,双方罢兵"几行字上。窗外的雨丝斜斜掠过宫墙,将"正大光明"匾额洗得发亮。
"刘墉,你看如何?"他突然问侍立一旁的军机章京。
刘墉展开舆图,手指划过阿尔泰山脉:"皇上,此界虽让出乌梁海,但换得西北十年安宁。且准噶尔需每年进贡良马千匹,于我朝有利。"
乾隆抚着案上的《平定准噶尔赋》,那是去年翰林院的应制之作。墨迹间"犁庭扫穴"的豪言犹在,此刻读来却恍如隔世。
"传旨:着礼部拟定和约细则,令班第择吉日会盟。"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雨中的御花园,新抽的柳枝在风里轻轻摇曳。
第六章 会盟之日
乾隆十一年六月,阿尔泰山下的草原开满金露梅。噶尔丹策零望着清军营帐前飘扬的黄龙旗,手按在腰间的蒙古刀上。
"策零汗,该祭天了。"班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祭坛上,牛血混着酒水洒在青草间。当噶尔丹策零将金碗里的马奶酒泼向天空时,忽然想起祖父噶尔丹兵败自杀的那个雪夜。
"从此,阿尔泰山就是界山。"班第展开和约,阳光照得满文金字熠熠生辉,"若有违盟..."
"天诛地灭!"噶尔丹策零抢过话头,却在触到班第审视的目光时,不自觉地避开视线。远处传来牧民的马头琴声,苍凉的调子混着风声,飘向连绵的雪山。
第七章 静夜思
和约签订三日后,乾隆在养心殿夜读《资治通鉴》。烛火摇曳中,"兵者,凶器也"几字跳入眼帘。他想起傅尔丹在和通泊全军覆没时,自己摔碎的那只玉碗。
"皇上,该安寝了。"太监轻声提醒。
乾隆望着案头的议和条约,忽然问:"你说,准噶尔会守信吗?"
太监吓得扑通跪地:"奴...奴才不知..."
皇帝摆摆手,起身走到窗前。月光洒在宫墙上,将雉堞的影子拉得老长,宛如一道蜿蜒的界碑。他想起鄂尔泰临终前的话:"治边疆如驯烈马,刚柔并济方得长久。"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乾隆将条约锁进紫檀匣,转身时瞥见墙上的《平定准噶尔得胜图》。画中将士纵马驰骋的英姿,与今日阿尔泰山下的平和,在脑海中渐渐重叠。
雪又下起来了,轻轻覆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这场跨越三代帝王的边疆博弈,终于在漫天飞雪中,暂时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