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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打翻的墨水瓶，在街角路灯亮起的瞬间，整座城市突然浸在暖黄的氤氲里。林夜寒被王浩拽着袖口穿过校门口的人潮，书包带在夕阳下划出凌乱的弧线，卷子边角被晚风掀起，露出红笔批改的138分。
"寒哥！看左边！"王浩突然刹住脚步，校服拉链撞在林夜寒肩胛骨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三个穿着同款蓝白校服的女生正站在奶茶店前。最左侧的女孩扎着高马尾，指尖捏着本《量子物理讲义》，对递情书的男生说了句什么，对方红着脸落荒而逃；中间那位正弯腰喂流浪猫，马卡龙色发卡在暮色中闪着微光；最右边的姑娘捧着关东煮，竹签上串着的鱼丸腾起热气，在她鼻尖凝成细小水珠。
"物理天才秦霜、小太阳苏瑶、吃不胖体质的周小萌。"王浩咽了口唾沫，"西大校花集齐，此生无憾……"话没说完，林夜寒己经揪着他后领往反方向拖："再不走，老张头的数学卷子要写不完了。"
巷口第三家的烧烤摊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塑料棚顶垂着褪色的灯笼，油烟在橙黄光晕里织成薄纱。老板娘王姨举着蒲扇从后厨钻出来，围裙上沾着辣椒面，看见两人就笑："小寒还是老样子？小浩今天要加餐？"
"二十串羊肉十串板筋！"王浩掏出皱巴巴的纸币拍在油腻的桌面上，塑料布立即印出个油手印，"再要两瓶冰峰，寒哥请客！"
林夜寒翻了个白眼，从书包夹层摸出张五十元钞票："王姨，再加份烤茄子。"他转头看向正对着电风扇猛吹的王浩，"你爸这个月又加班？"
"可别提了。"王浩的汗衫后背己经洇出深色痕迹，"昨儿夜里两点给我发消息，说在工地捡到只受伤的流浪猫，让我去接……"他突然卡壳，眼神飘向正在烤架前翻动茄子的王姨，"寒哥你听说没？咱这片要拆迁了。"
林夜寒用筷子戳开一次性餐具包装，塑料膜发出刺啦脆响："昨天班主任说，可能提前高考。"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掏出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扉页夹着的食堂饭票簌簌作响，"这是秦霜整理的物理笔记，我誊了份给你。"
王浩刚要伸手接，肉串突然在铁签上滋啦爆响。他缩回爪子，看着油星在林夜寒校服袖口溅出朵小花："寒哥你饶了我吧，上次你给的数学错题集，我到现在还没……"
"吃还堵不住嘴？"林夜寒把烤茄子推到他面前，蒜蓉混着焦香在塑料桌面上氤氲成雾。王浩突然安静下来，就着冰峰汽水往嘴里塞肉串，腮帮鼓得像仓鼠。烧烤摊的收音机正放着周杰伦的《七里香》，前奏吉他声混着隔壁桌划拳的吆喝，在暮色里酿成微醺的酒。
"其实……"王浩突然开口，声音被咀嚼声撕得支离破碎，"我可能不去高考了。"他灌下半瓶冰峰，碳酸气泡在喉管里炸开，"我爸说，等拆迁款下来，送我去学汽修。"
林夜寒夹茄子的筷子顿在半空，蒜蓉簌簌落进一次性餐盒。他想起开学那天，王浩抱着被雨淋湿的课本冲进教室，发梢滴着水在他座位旁画地图；想起月考前夜，两人挤在出租屋里分食泡面，王浩用荧光笔在他错题本上画满火柴人；想起昨天经过篮球场，王浩抱着校服追在他身后喊"寒哥等等我"的沙哑嗓音。
"挺好的。"林夜寒把最后块茄子肉戳进王浩碗里，塑料餐盒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汽修厂隔壁有家麻辣烫，老板娘的女儿在师大附中。"他忽然笑出声，嘴角沾着蒜蓉的模样让王浩想起某种无辜的兽类，"等你当上技术总监，记得给我员工折扣。"
王浩突然抓起串辣椒往嘴里塞，被呛得涕泪横流。林夜寒把冰峰推过去，看他狼狈地灌下半瓶汽水，气泡顺着嘴角滑进衣领，在汗湿的布料上晕开深色痕迹。
"寒哥。"王浩突然正色，油腻的指尖在桌布上画出歪扭的公式，"你说……如果我当时没转学过来，你现在是不是己经在准备竞赛保送了？"
林夜寒盯着塑料杯壁上的水珠，它们正顺着冰峰的商标缓缓下滑，在"冰峰"二字间凝成细小的溪流。"没有如果。"他忽然伸手掐灭王浩指尖的烟——那其实只是串烤焦的肉筋，"就像这串肉，烤糊了就是糊了，但蘸着蒜蓉辣酱，照样能吃。"
王浩突然大笑，震得塑料棚顶的灯笼乱晃。他抓起把肉串塞进林夜寒怀里，油渍在对方校服前襟洇出朵朵梅花："寒哥！等哥们发了工资，请你吃人均五百的日料！"
"先把这顿AA了吧。"林夜寒掏出手机扫码，屏幕上跳出金蟾凌晨三点发的消息：【哥哥，魔尊的分魂藏在数学卷最后大题里】他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最终还是锁了屏。
夜风裹着烧烤香掠过街角，收音机突然切到《晴天》。王浩跟着前奏哼哼，走调的旋律惊飞了蹲在电线杆上的麻雀。林夜寒看着他摇头晃脑的侧影，忽然想起去年平安夜，王浩抱着被退回的平安果蹲在教室后门，像只被遗弃的幼犬。
"其实……"林夜寒突然开口，声音淹没在隔壁桌划拳的吆喝里。他提高音量："其实秦霜上周问我要你的微……"
"老板！再加十串腰子！"王浩突然跳起来，塑料凳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他转身时，林夜寒看见他通红的耳尖，在路灯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微光。
夜市渐入高潮，霓虹灯牌在烧烤烟雾中晕染成斑斓的色块。两个少年并肩坐在油腻的塑料桌前，影子在地面交叠成扭曲的形状。林夜寒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没有魔尊，没有控魂钉，只有走调的歌声、烤糊的肉串，和永远不会完结的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