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韩宗禄把手伸进火堆边的干柴堆,“这不光是烧窑,是咱村的出路。”
“行了。”杨延洲把火钩往火眼里一搁,站起身来,“都歇歇吧,明早我和守全去南坡沟看看。你们几个,明天守火,别让这窑温掉了。”
“那我来。”魏双贵挪了下屁股,“我明儿不回家,反正家里那口子还在娘家歇月子。”
“你一个人怎么行?”任守全皱眉,“这夜里万一风大,火一偏,得有人替班。”
“我陪他守。”一首没怎么说话的岳长福开口,“我眼不困,一宿下来扛得住。”
杨延洲点点头:“成。双贵、长福你们俩看住。要是有风向变,记得灌干柴,别让火头跳了。”
“晓得了。”两人应声。
话落,众人慢慢散开,或在地上卷被窝,或靠着窑壁打盹,火光中只剩柴火“噼啪”响动。
第二日,天蒙蒙亮,杨延洲就背上干粮包,拎着锯子和斧头,招呼任守全一同出发。
南坡沟离村子不算远,但地势难走,满是碎石和荆棘。俩人翻过一段土岭,脚底踩得嘎吱作响。
“守全。”杨延洲停下脚步,“前头那棵歪槐还记得吧?前年咱们赶山回来,在那儿歇过脚。”
任守全抬头一看:“记得,那棵树歪得像驴脖子。那会儿还打过歇凉棚。”
两人快步往前走,没多时,就到了那几棵歪槐树下。树身斜斜探出,底下裸着的老根横七竖八,正是做器具好料。
“你看。”杨延洲蹲下,拔开一块干泥土,“这根料头没病虫,也不空心,做锄柄、耙把正好。”
“这几棵我估摸着能砍出十来根好料。”任守全也蹲下察看,“就怕那头村林站的人来扯皮。”
“怕什么。”杨延洲冷笑,“咱这是村里的合作社烧窑造农具,批了任务的,名正言顺。”
“说得也是。”任守全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那我回头写个申请,支书那边我去说。”
“我一块去。”杨延洲说完,扛起斧头,“咱这事不能拖。要是批得快,明儿就能来砍。”
两人边说边走,脚下踩得快,到了村头时,天才刚刚大亮。
村部屋里,支书杨志成正站在黑板前写着什么,见他们进来,转头笑了笑:“延洲、守全,来得早啊。”
“支书,咱有个事想请你拍个板。”任守全首接了当,“咱那口窑快烧成了,下一批计划做几件农具器皿,需要些好料。我们在南坡沟那儿找了几棵歪槐根,想拉回来锯了。”
“这事我听说了。”杨志成把粉笔一放,“延洲不是早就跟我打过招呼?我正准备开会说这事。”
“那可太好了。”杨延洲拱手,“那您是同意了?”
“同意。”杨志成点点头,“不过有两个条件。一是你们得有人值班防火,别给林业站抓住了口实。二是拉的料限量,不能伤了山根。”
“都中。”任守全连连点头,“咱干的是为了村里,不会乱砍的。”
“那就行。”杨志成抽出一张纸,“你们写个说明,写明用途和木头数量,我批了盖章,明天你们就能动手。”
“好嘞!”两人异口同声,转身就出去准备材料。
到了第二日,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早早被喊了出来。李少泽、小麻头、窦云春几个后生,拎着斧头锯子,踩着晨露赶往南坡沟。
“这趟砍料,记得按守全叔说的办。”杨延洲边走边叮嘱,“老槐根留二分,不许全削光,明年它还要发芽抽条。”
“知道了。”小麻头挠头笑着,“我就劈两根干料,留三分不动。”
“你别贫。”李少泽瞪他一眼,“上次你劈得太深,连根都伤了。”
“嘿嘿,这次我长记性了。”小麻头嘿嘿一笑,“这槐根做酒甑盖也行吧?”
“你想得美。”窦云春啐他一口,“烧酒那事还早着呢,先把这窑事儿搞定再说。”
“那你说说——等咱村真能做陶罐了,是不是能换粮?”
“换。”杨延洲语气肯定,“只要火温稳、烧得匀,一个坛子能换二十斤干米,县供销社我打听过,早盯着这事呢。”
众人听得精神一振,走起路来也快了。
到了沟口,几棵歪槐静静站着,阳光斜照,树皮泛着灰褐色的光。
“锯这棵。”杨延洲指了指左边一根粗根,“别急,一人一节来锯,慢慢拉。”
“得嘞!”
锯条拉响,“吱吱吱”地响在山沟里。
一整天,众人忙得不亦乐乎,午饭就是啃冷窝头,喝凉水,但没人喊苦。
到了傍晚,几根削好的木料用扁担抬下山。村口,杨志成亲自过来迎接。
“料拉回来了?”
“都按您说的办的。”任守全笑着指,“根还在那儿,没刨光。”
“好。你们辛苦了。”杨志成一脸欣慰,“等这批农具做成,我给你们记大功。来年县里若真批合作社专营,你们几个都得记头功!”
众人一听,顿时热血上涌。
杨延洲咧嘴一笑:“支书放心,咱不怕苦,就怕没出路。罐子烧成那天,我请你喝咱村头一瓢头道水——咱烧出来的,头口罐!”
“我等着你这句!”杨志成哈哈大笑。
夜里,窑火正旺。几根新锯来的槐木己削成型,靠在窑口阴干。
火堆旁,魏双贵正拿着火钩翻炭,突然一皱眉:“咦?怎么这柴味不对?”
“哪儿?”岳长福凑过来。
“这几根是新劈的?”魏双贵皱眉,“不对,带着点酸,像是沤过的。”
“我没塞啊。”岳长福一愣,“难不成有人动手脚?”
两人一对眼神,立马警觉。
“守全叔说过,新柴没晾透,塞进去会炸釉。”魏双贵声音低了,“你看那边,有根柴灰头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