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笼罩在未知的西周,只有胸口那枚“残血玉璜”散发出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温润光芒,勉强在宋渡身前晕开一小圈微弱的光晕,照亮脚下粗糙、布满湿滑苔藓的向下石阶。
空气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身后那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的石壁,仿佛将她投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异度空间。
宋渡的心脏还在因刚才的亡命奔逃而狂跳,但在这绝对的寂静和玉佩那稳定脉动的指引下,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她一手紧握着滚烫的玉佩,一手扶着冰冷湿滑的石壁,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将脚步声压到最低。
石阶似乎无穷无尽,向下延伸。时间感在这里变得模糊。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感觉双腿都有些发酸时,脚下的石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地面。同时,前方的黑暗似乎也稀薄了一些。
玉佩的光芒忽然变得明亮而稳定,不再闪烁。借着这光芒,宋渡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约莫二十平米。石壁嶙峋,布满水珠。石室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由几块平整石板搭成的“祭坛”,上面空无一物。而在祭坛正对着的石壁上,赫然刻着一幅巨大的、线条古朴粗犷的壁画!
壁画的内容,让宋渡的呼吸瞬间屏住!
画面的主体,正是她无数次在噩梦中、在游戏里看到的场景——万军之中,一个身着素白战甲的女子,义无反顾地扑向一个身披狰狞黑甲的男子,一支淬毒的利箭,精准地穿透了她的胸膛!鲜血染红白衣,也染红了那男子撕心裂肺、目眦欲裂的崩溃神情!他张开嘴,无声地嘶吼着那个困扰着宋渡无数个夜晚的名字:“阿宁!”
壁画的线条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将那份悲壮、绝望和刻骨的爱恨渲染得淋漓尽致。
而在画面的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刻着两枚玉佩的图案——一枚温润内蕴光华,一枚幽深如古井寒潭,正是她与陆衍所持有的那两块!
两枚玉佩被一道扭曲的、如同空间裂缝般的线条连接着,线条的终点,指向壁画上方一个模糊的、散发着微光的漩涡状符号——那符号的形状,赫然与游戏里的“三生石”标记一模一样!
宋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踉跄着走到壁画前,指尖颤抖着抚过那冰冷的刻痕,抚过那女子的轮廓,抚过那两枚玉佩……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和熟悉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灵魂,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这不是梦,不是游戏,是真实烙印在石壁上的、属于她和陆衍的……前世!
“看到了?”
一个苍老、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石室中响起!
宋渡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后背瞬间绷紧,摆出了防御姿态!玉佩的光芒也随之暴涨,将她身周照亮。
只见在石室入口阴影处,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极其枯瘦的老者。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式褂子,身形佝偻得厉害,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空洞、浑浊,没有一丝神采,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翳。
他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竹杖,静静地“望”着宋渡的方向,正是那个传说中的“钟瞎子”!
“你是……钟瞎子?”宋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努力保持着冷静,“这里是什么地方?那幅画……是什么意思?”她指了指石壁上的壁画。
钟瞎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布满皱纹的脸微微侧了侧,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宋渡,落在了她胸前那枚散发着光芒的玉佩上。他干瘪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像是在确认什么。
“玉引…终是归位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叹息,“血玉为凭,墨玉为契…三生石开,孽债难偿…老宋头啊老宋头,你算到了开始,可算到了这结局的痛?”
老宋头?太爷爷宋明德!
宋渡心头剧震:“你认识我太爷爷?他到底在研究什么?这块玉佩到底是什么?那隐藏的组织为什么要抢走硬盘?还有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问出,她急切地想要抓住这唯一的知情者。
钟瞎子那张枯树皮般的脸上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研究?他研究的是不该触碰的禁忌!”老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和悲凉,“妄图用凡人的智慧,去解析操控轮回的力量,去窥探甚至修改宿命的轨迹!‘三生石’的传说,是诅咒,不是恩赐!他以为做进那劳什子游戏里就能规避反噬?笑话!看看他现在的下场!再看看你们!”
他的竹杖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玉佩?”钟瞎子空洞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宋渡胸口,“那是‘钥匙’!也是‘锚点’!更是‘业力’的载体!前世因,今生果,纠缠不清的孽债,都锁在里面!你以为那些梦魇是什么?是你们自己欠下的债!”他指向壁画上那两枚被线条连接的玉佩,“两块玉,两个魂,被强行绑在了一起!离得越近,牵扯越深,业力反噬就越痛!那个姓陆的小子替你受的痛,就是这业力反噬的具象!他替你挡了箭,欠了命债,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宋渡如遭雷击!
陆衍那撕心裂肺的头痛…是因为替她挡箭欠下的“命债”?因为两块玉佩强行绑定的“业力”?这解释荒诞离奇,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所有疑惑的锁!
为什么靠近她会痛?
为什么接触会加剧?
为什么他强撑着也要护着她?
前世欠下的债,今生竟要以这种方式偿还?!
“那…那背后的组织……那些主谋呢?”宋渡的声音干涩无比。
“‘背后组织?主谋?”钟瞎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一群被力量蒙蔽了双眼的鬣狗罢了!他们不知从哪里嗅到了‘三生石’力量的蛛丝马迹,以为这玉佩是开启力量的钥匙,是获得永生或掌控命运的捷径!老宋头的硬盘,记录了他毕生对玉佩能量场和‘三生石’投影的研究数据,对那些人来说,就是一本‘力量使用手册’!他们想要玉佩,想要数据,更想找到真正的‘三生石’节点,彻底掌控那股禁忌之力!”
他顿了顿,空洞的“眼睛”仿佛穿透了石壁,看向了外面:“外面…己经不太平了吧?‘猎犬’的臭味,隔着石头我都能闻到。还有…另一股更焦急、更不顾一切的气息,也快到了…是那个替你还债的小子吧?”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石室顶部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重物撞击般的巨响!紧接着是细碎的石屑簌簌落下!
“他们找到入口了!”钟瞎子脸色一变,虽然看不见,但感知似乎异常敏锐,“‘隐蛇’的杂碎!还是惊动了他们!”他猛地转向宋渡,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听着,小丫头!这里撑不了多久!祭坛后面,石壁上有暗格,里面是老宋头当年留在这里的备份手稿!那是他最后清醒时托付给我的,比硬盘里的更原始、更危险,但也可能藏着‘解’的线索!拿了东西,从后面那条水道走!”
“快!!”
他指向祭坛后方一条不起眼的、流淌着暗黑色水流的狭窄缝隙,水流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那你呢?”宋渡急问。
“我?”钟瞎子那张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悲壮的平静,“我这把老骨头,守了这‘门’一辈子,也该到站了。记住!玉佩是钥匙,也是枷锁!离那个小子远点,对你们都好!若真想解这孽债,去找‘三生石’真正的核心!那地方…在老宋头备份手稿里可能有线索…快走!”他猛地一推宋渡。
就在这时,头顶的撞击声变得更加密集和猛烈!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轰然砸落,险险擦着宋渡的身体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宋渡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神秘而悲怆的老人,一咬牙,冲向祭坛后方。果然,在粗糙的石壁上摸索到一个隐蔽的凹槽,用力一按,一块石板滑开,露出一个防水的金属小盒子。她一把抓起盒子塞进背包,毫不犹豫地扑向那条散发着腥臭的水道。
冰冷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小腿,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只见钟瞎子拄着竹杖,面对着石室入口的方向,枯瘦的身躯挺得笔首,像一尊即将迎接风暴的古老石像。他口中念念有词,双手以一种奇异的轨迹在空中划动,石室中那幅巨大的壁画似乎隐隐散发出微弱的荧光……
宋渡不再迟疑,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了那条漆黑、冰冷、不知通向何处的狭窄水道。污水没过了她的腰,刺鼻的气味令人作呕,但她只能咬着牙,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跋涉。
玉佩在她胸口持续散发着温热的光芒,成为这绝望水牢中唯一的慰藉和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