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懒洋洋地洒在静心苑的地砖上,却驱不散笼罩在靖王府上空那股沉甸甸的病气。沈妙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却异常沉静的脸。春桃小心翼翼地替她绾着发髻,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王妃,”夏荷捧着一碗温热的药膳进来,轻轻放在桌上,声音带着例行公事的平板,“秦管家吩咐,您身子也需调养,这是张太医开的安神补气的方子。”
沈妙瞥了一眼那碗散发着浓郁草药味的液体,没动。原主记忆碎片里那怯懦少女的形象挥之不去,但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是经历过战火与阴谋的“夜莺”。示弱?那是生存策略,不是本性。
她拿起一支素银簪子,随意把玩着,指尖感受着金属的冰凉。昨夜书房外的惊魂一幕在脑中闪过,那幽蓝的弩箭,冰冷的杀机。这王府,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汹涌。她需要主动出击,而不是被动等待。
“夏荷,”沈妙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你去请秦管家来一趟。就说…本妃心忧王爷病情,夜不能寐,想为王爷祈福。”
夏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垂下眼帘:“是,王妃。”
不多时,老管家秦伯便匆匆赶来,依旧是那身深色管家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和忧虑:“老奴给王妃请安。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沈妙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庭院深处,眉宇间适时地笼上一层淡淡的愁绪,声音也放得轻柔:“秦伯,王爷的病…张太医可有什么新说法?”
秦伯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回王妃,张太医…还是那句话,需静养,莫要忧思过甚,至于…唉,尽人事,听天命。” 那声叹息里,是王府上下早己习惯的绝望。
沈妙转过身,脸上忧色更浓,甚至带上了一丝急切:“秦伯,我昨夜辗转难眠,思来想去,总觉得王府各处…似乎有些气韵不畅,恐对王爷养病不利。”
秦伯一愣:“王妃的意思是…?”
“风水!”沈妙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眼神带着一种近乎笃定的光芒,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王爷久病不愈,除了药石,或也因府中格局有所冲煞。我幼时曾随一位云游的道长学过些皮毛,王爷如今这般,我心中难安,无论如何也要试试!”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一个忧心夫君、病急乱投医的新妇形象演得入木三分。秦伯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但面上仍是恭敬:“王妃心系王爷,老奴感佩。只是…这挪动府中陈设,事关重大,恐惊扰王爷静养…”
“无妨!”沈妙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我只动些边边角角,废弃不用的地方,绝不会靠近王爷居所。就从…西厢那边废弃的库房开始如何?那里久无人气,最易积聚阴晦。只需稍稍挪动几件旧物,清理尘垢,引些生气阳光进去,或许就能有所裨益。秦伯,你就允了我吧?权当是…为王爷尽一份心力!” 她看向秦伯,眼神恳切,带着新嫁娘的脆弱和固执。
秦伯眉头微蹙,似乎在权衡。西厢废弃库房?那地方堆满了不知哪个主子留下的陈年旧物,灰尘积得老厚,确实没什么价值。这位新王妃要折腾那里…难道真的只是病急乱投医?他想起昨夜书房外那点异常的动静(被侍卫归结为野猫),再看眼前这位眉目间带着愁绪却异常坚定的王妃,最终缓缓点头:“既然王妃坚持…老奴这就安排人手。”
“不必麻烦下人了!”沈妙立刻道,语气带着一丝“体恤”,“祈福之事,心诚则灵。我亲自带春桃夏荷过去,做些力所能及的整理就好。人多手杂,反而不好。” 她必须亲自掌控局面。
秦伯看着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躬身:“是,老奴遵命。老奴会派两个稳妥的仆役在院外候着,王妃若有需要,随时吩咐。” 这是明着保护,暗里监视了。
“有劳秦伯。”沈妙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浅笑。
西厢废弃库房。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灰尘、腐朽木头和铁锈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春桃夏荷连连咳嗽。阳光从高窗射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埃。
库房很大,堆满了蒙尘的旧家具、破损的瓷器、褪色的布匹、生锈的铁器,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垃圾场。蛛网在角落里肆意结网。
“王妃,这里太脏乱了,您千金贵体…”夏荷皱着眉,试图劝阻。
“无妨。”沈妙摆摆手,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空间。她的目标很明确——那些靠墙的、看起来最沉重、最有可能隐藏夹层或暗格的旧木柜和博古架。“祈福在心,不拘小节。春桃夏荷,你们先把门口这块地清扫一下,透透气。”
支开了两个丫鬟,沈妙独自走向库房深处。她的脚步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在观察地面痕迹和墙壁结构。最终,她的目光锁定在一排靠墙放置的、落满厚厚灰尘的博古架上。架子是紫檀木的,虽然老旧,但结构还算完整。架子后面紧贴着墙壁,位置隐蔽。
锁?这种地方废弃多年,架子本身并无锁具。但沈妙的目标,是架子后面可能存在的空间。
她仔细观察着架子与墙壁的接缝处,以及地面灰尘的堆积情况。靠近墙角的一个架子底部,灰尘似乎比其他地方略薄,像是近期…或者说很久以前,曾被轻微移动过?
沈妙蹲下身,屏住呼吸,指尖在架子底部摸索。很快,她摸到了一处与其他木质触感不同的地方——一小块冰冷的金属,嵌在架子腿与底板的连接处,非常隐蔽。一个简陋但有效的插销式暗锁!只要这插销卡在墙壁预留的凹槽里,架子就无法移动。
她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对付这种老古董,现代物理知识足够用了。她抽出随身携带的那根坚韧的素银簪子(此刻成了万能工具),找准插销与卡槽的受力点,手腕猛地发力一撬!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在寂静的库房里几乎微不可闻。那根锈蚀的插销应声而断!
成了!
沈妙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接下来要挪动这个沉重的架子,还不能发出太大动静。她环顾西周,目光落在一堆废弃的棉布上。有了!
她迅速扯过几块厚实的旧布,垫在架子与地面接触的腿脚处,减少摩擦噪音。然后,她身体侧倾,肩膀顶住架子侧面最坚固的横梁,双腿微曲,腰部骤然发力!
“嗯…”一声压抑的闷哼。
那沉重的紫檀木博古架,竟然被她一个人缓缓地、平稳地推动了寸许!架子底部垫着的厚布有效地吸收了大部分摩擦声。
架子与墙壁之间,赫然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后面果然不是实墙,而是一个向内凹陷、被架子完美遮挡住的空间!
沈妙的心跳微微加速。她侧身挤进缝隙,里面空间不大,同样积满灰尘。借着高窗透进来的光线,她快速扫视。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些散落的、像是被匆忙遗弃的杂物:几卷发黄的字画、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罐、几枚生锈的铜钱…
她的目光突然定格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蒙尘的小木盒上。盒子没有上锁,轻轻一掀就开。
里面空空如也,只在盒子底部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枚玉佩。
玉佩呈半圆形,像是被摔断的,只剩下一半。玉质温润,但边缘处有明显的磕碰痕迹。最吸引沈妙的,是玉佩断裂面附近,用极其精细的阴刻手法,刻着一个奇异的符号!那符号线条扭曲盘绕,带着一种古老而诡秘的气息,与她昨夜在书房外感受到的冰冷杀机,竟有几分相似的韵律感!
林婉儿!
沈妙的首觉瞬间锁定这个名字。这枚断玉,这诡异的符号,会是她留下的吗?它代表着什么?信物?标识?还是…开启某个秘密的钥匙?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枚冰凉玉佩的瞬间——
“哐当!!!”
一声巨响猛地从库房门口方向传来!伴随着春桃惊恐的尖叫和夏荷的惊呼!
沈妙眼神一凛,闪电般将玉佩攥入手心,塞进袖袋深处,同时身体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一退!她“慌乱”中似乎被脚下的杂物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肩膀重重撞在刚才被她挪开寸许的博古架上!
“哗啦啦——!!”
本就年久失修的博古架,在沈妙这一撞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上面堆积的旧瓷器、杂物稀里哗啦地滚落下来,砸在地上,摔得粉碎!烟尘弥漫!
“王妃!” “王妃您没事吧?!” 春桃夏荷的惊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靠近。
沈妙“狼狈”地扶着撞歪的博古架站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懊恼,拍打着衣裙上的灰尘,看着满地狼藉,声音带着沮丧和一丝哭腔:“我…我只是想挪一下这个架子,让它对着光…没想到…没想到这么不稳…都怪我笨手笨脚…” 她看向闻声冲进来的秦伯和两个仆役,眼圈微红,“秦伯,我…我不是故意的…这架子…还有这些东西…”
秦伯看着满地摔碎的破烂瓷器和歪斜的博古架,又看看沈妙那一脸无辜又懊恼的模样,再看看两个吓傻了的丫鬟,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疑虑(这动静也太大了点),只能沉声道:“王妃万金之躯,没伤着就好!这些不过是些无用的旧物,碎了便碎了!老奴这就让人收拾干净!王妃受惊了,快些回房歇息吧!”
“可是…祈福…” 沈妙还不忘自己的人设,怯生生地补充。
“王妃心意到了,王爷定能感知。挪动之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秦伯几乎是半哄半劝地将这位“好心办坏事”的王妃请了出去。
走出废弃库房,重新站在阳光下。沈妙脸上那点惊慌懊恼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眼底一片冰凉的沉静。袖袋里,那半枚刻着诡异符号的断玉,正紧紧贴着她的手腕,散发着微凉的触感。
一次成功的“意外”。
一次有价值的“破坏”。
林婉儿…这枚玉佩,是你留下的谜题吗?沈妙微微握紧了袖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