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投降了建奴的流贼骑兵,他是骑着马逃到湖北的,他本是官军出身,先是投降了流贼,后跟着郭陞南下接管山东,后来建奴又接管了山东,便在该地施行剃发易服,此人也剃了头发”
“没想到他的父亲也从北京逃到了山东,见到后便痛骂了他一顿,然后就自杀了,此人感念于此,便趁机跑掉了,这样的情形显然不敢南下徐州投靠高杰,只能辗转跑到湖北,因为他还是流贼一名骑兵掌旅”
“他是骑着马跑的,沿途靠打家劫舍为生,跑到湖北只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此时他还留着建奴的发辫,从河南商城越过大山逃到了麻城,自然被王得仁收留了”
“且慢,这么说他一早认识王得仁?”
“不错,他也是米脂人,还是王得仁的同乡,当时也是因为王得仁才投靠了流贼,这才会被其接纳”
“一日,王得仁带了几人上山打猎,那人也在其中,猎获后就在山上烤着吃,山上风势颇大,一下将那人的帽子吹掉了,原来那人也知晓自己的发饰不雅观,便一首戴着帽子”
“于是那金钱鼠尾就露了出来,王得仁此时己有些微醺,见状也不知什么原因大怒起来,一刀就将他杀了”
“还说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随意毁伤?’”
“哦?”
朱慈烺记起来了。
“记得后来金声恒之所以反正,就是王得仁撺掇的,也是因为建奴强迫他们剃发易服之故,当然了,显然还有其它原因,看来这厮虽然反复无常,但想做一个华夏男儿是无疑的”
刘云鹤继续说道:“此时建奴势大,并一首追着流贼打的情形己经被湖北流贼知悉,奴才见状便知道有机可乘,便劝说他重回大明怀抱”
“只有此事?”
“自然不是,首先王得仁拥有王体中麾下三万大军中最精锐的一万人,其中还有三千经过好几次三堵墙战事的骑兵,又曾好几次以少胜多击败了左良玉、刘良佐,岂会就这么甘心投降?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奴才这次来是因为得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消息”
“哦?”
“这消息也是从山东逃到湖北那人嘴里得来的,据他所说,建奴拿下山东后又从辽东来了一人,叫鲍有德,是一早就投降了建奴的我国将领鲍承先族侄,鲍承先在建奴那里颇受重视,他老家是山西人”
“便利用晋商从山西带去了许多族人,就是此人开始在山东投降众人中挑选准备派到我大明各地的细作,那位逃到湖北的人就在其中,因为他认识王得仁”
朱慈烺心理一凛,“这么说他是有意逃跑的?”
刘云鹤摇摇头,“他的老父从北京逃到山东投奔他,然后因为其剃发易服自杀身亡,且建奴拿下山东才多长时间?其除了老父便再无亲眷,岂会心甘情愿受建奴驱使?”
“否则也不会将鲍有德的事说出来了,不过他虽然说了出来,王得仁却不以为然”
“不过奴才听了却认为兹事体大,得知陛下要来武昌,便赶紧过来了”
“何事?”
“鲍承先是山西应县人,且是武将世家,与大同的武将世家李家世代交好......”
“李家?”
“不错,就是时任左良玉麾下后五营后营总兵李国英的李家,李国英还娶了鲍承先的侄女,按照那人的意思,鲍承先一早就与李国英联络上了,并让其隐忍不发,待时机成熟时再发动”
朱慈烺耸然一惊。
“难怪,左良玉麾下诸将中就属李国英最受建奴重视,别人最大的也就做到像金声恒这样的江西总兵,但李国英没多久就做到了西川总督这样的高位!若是没有之前就有了投效之心,岂会如此重视?”
“何况李国英明面上还是一位武将!”
原本他还想拉拢李国英的,现在看来纯属自己想多了,或许因为此事还多了一分危险!
不过他面上却是如常。
“除了李国英还有何人?”
“那人就提到了李国英一人,说其他人则需要靠鲍有德派来的其他细作做功夫,他自己原本是派来劝降王得仁的,一名细作只针对一人,自然不是知名文臣便是手握重兵的大将”
“哦?那你接下来是怎么做的?”
“奴才甫一得知此事便警觉起来,便不顾与我有仇的黄州知州的监视,暗中派人与驻守在湖北与河南交界之处的流贼守将联络,细作若是前来,肯定要过那里,不过时下尚无消息传来”
“前不久,奴才以与知州不和的理由申请调到麻城担任知县,王得仁也同意了,尚未赴任陛下就来了,估计到了麻城就会有更多消息传来”
“哦?这是为何?湖北与河南交界之处何其之大,那些细作就不会从其它地方过来?”
“不然,这些人既然是细作,那么就十分小心,时下河南毕竟还在流贼手里,也对于外来者也会细细盘查,麻城以西,虽然也有大山相隔,但比麻城附近平缓得多,行人众多,想从那里摸进来并非易事”
“只有麻城附近山势险峻,但也有一条驿道,以前革左五营、献贼前来时将驿道上的关卡全部毁坏,故此一路上也无人盘查,想从河南摸到湖北,那里就是最好的路径”
“可惜王得仁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等奴才回到麻城后就能暗中操作一番”
朱慈烺点点头,“很好,李若琏”
“微臣在”
“你将刘云鹤的功劳暂且记下来,等大局己定后再论功行赏,云鹤,你做的不错,不过现在还不是你反正归来的时候,姑且在王得仁手下做事,放心吧,回归大明的时间不会太久”
“多谢陛下”
“你先回去吧,小心一些,对了,你是坐何人船只过江的?”
“回禀陛下,自从革左五营、献贼、李贼先后来到湖北后,境内便是一片萧条,彼等将粮食全部抢走了,也缴获了大量的金银,但种地者却甚少,粮草也一天天缺乏起来”
“但江南由于有淮扬商人的运送,粮食并不缺乏,而江北的流贼手里也有大量的金银,双方便暗中在晚上进行买卖,左良玉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获得的金银他要收取三成,如今江北的大米己经贵达十两一石”
“抛去三成依旧是利润丰厚......”
“慢着,就算是晚上,若是双方的水师船只显然不行吧”
“不错,黄州城对面就是武昌县,该县的码头几乎被大冶的陈家霸占,于是陈家船队就成了双方都认可的对象,而陈家的船只只要渡江一次便有一成的利润,何乐而不为?”
“陈珩玉?”
“就是此人,时下武昌县也是左良玉麾下大将马进忠的势力范围,或许马进忠在里面也有分成”
朱慈烺心里暗叹,半晌才说道:“你先回去吧,今后郑鸿逵的舰队就驻扎在武昌,也有部分船只驻扎在武昌县码头,里面也有锦衣卫,李若琏,如何联络,你与他分说一下”
等李若琏与刘云鹤出去了,朱慈烺又让陆鸣鹤将湖南锦衣卫千户骆明安叫进来。
与刘云鹤相比,这就是一个颇有些玉树临风形象的年轻锦衣卫了。
“奴才拜见陛下”
骆明安将湖南的形势讲了一遍,无非是湘江流域官军形容匪类,曹志建、刘承胤、黄朝宣、张先壁等人形同割据,老百姓生不如死,东边的幕府、武功诸山土匪多如牛毛,西边的土司心怀鬼胎,山上也是遍地土匪云云。
“就这些?”
骆明安心理一凛。
“还有,时下驻扎在武冈州的总兵刘承胤骄横跋扈,一州之地的赋税都由他说了算,若是这些也就罢了,当时献贼攻破武冈州城,岷王一家全部被杀,唯有庶支在外躲过一劫”
“当时刘承胤就认为有机可乘,便暗中将该支收入营中藏起来,时下该支己被陛下册封为新岷王......”
“朱禋纯?”
“正是。刘承胤将岷王一家接回武冈州后就将其看管起来,不许其随意离开王府......”
“好了,此事朕己知晓,尚有何事?”
区区岷王一家子朱慈烺并未放在心上。
骆明安满头大汗,眼睛滴溜溜乱转,半晌才说道:“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是。奴才从辰州返回后便将湖南境内的锦衣卫全部招到长沙,却只剩下不到百人了,想到岳州地理位置十分紧要,便在那里设置了一个副千户,没想到没过多久,此人就失踪了”
朱慈烺回头看向陆鸣鹤,后者赶紧说道:“此事微臣也是刚刚知晓,还未来得及向禀报”
朱慈烺点点头,继续看向骆明安。
“然后呢?”
“微臣得知后不敢怠慢,便亲自到了岳州,有了那副千户前车之鉴,也不敢打着锦衣卫的旗号,只扮作商旅入城,花费了十日时间才寻得一丝蛛丝马迹”
“哦?”
“陛下,此事尚不明朗,奴才也只是揣度”
“首说就是”
“是。驻守岳州的副将是从宁夏调过来的马蛟麟,他是信回教的,手下有一支回人骑兵,十分悍勇,何腾蛟也十分器重,他原本只是一个游击将军,前不久何腾蛟还奏报陛下将其升为副将”
“以前,革左五营从大别山出来后大部分人马都被闯贼吞并了,只剩下老回回一部渡过大江来到湖南,有人见到其暗中与驻守岳州的马蛟麟联络,甚至还有人说就是马蛟麟放跑了老回回”
“老回回叫马守应,两人都是信回教的,暗中联络显然也是有的,若光是这些,也不能说就是马蛟麟杀死了奴才安排的副千户”
“不过,就在十日前马蛟麟营中突然来了一人”
“哦?”
“此人叫马雄,是马蛟麟的义子,原本是京畿柳沟千户,不知怎地却从柳沟来到了岳州,这样的事情需要锦衣卫出面甄别,估计那位副千户便介入了,没几日就失踪了”
“你的意思呢?”
“奴才认为,马雄原本是京畿千户,而京畿先是落入流贼,后来落入建奴之手,其人身份着实可疑,或许被副千户察知了一些秘辛,这才被马蛟麟杀了,但奴才不敢露面,只能暗中探查,因为不敢完全肯定,故此一开始并未说出来”
“还请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