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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归晚己洗漱完毕，正坐在窗边的紫檀木书案前，就着清晨微亮的天光翻阅一本医案。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细布襦裙，乌发松松绾了个髻，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
晨光勾勒着她清冷秀致的侧脸轮廓，如同冷玉雕琢。
“温管事，阿丑，早。”
虞归晚放下书卷，抬眼看来，目光在温九针那张刻意扮出的市侩笑容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他身后的药筐上，“有劳温管事亲自跑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温九针笑得见牙不见眼，搓着手，“苏大夫可是我们品珍阁的大主顾！东家说了，务必伺候周到！”
他一边指挥阿丑把药筐搬到角落，一边手脚麻利地开始往外取药材。粗布包裹打开，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
辽东老山参根须完整，芦碗清晰，形如人状；川藏雪莲花瓣莹白如玉，带着雪域的清寒气息；还有成色极佳的虫草、的天山雪蛤……
无一不是价值不菲的珍品。
温九针嘴里絮絮叨叨地报着药名和斤两，手上动作不停，如同一个真正尽职尽责的老管事在交办货物。
虞归晚走到药筐前，拿起一支老山参，指尖拂过其上细密的横纹，目光沉静如水，似乎真的在仔细验看药材成色。
燕宁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就在房门合拢的轻响落下的瞬间，温九针脸上的市侩笑容如同潮水般褪去，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沉静，仿佛换了一个人。
他不再看那些药材，首起身，目光如电般扫过虞归晚颈后——那里肌肤光洁，那颗特殊的朱砂痣被一层极薄的、无色无味的药膏完美地覆盖着。
“晚丫头，”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沈家那边，有动静了。”
虞归晚捻着参须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眼，眸光清冽如寒潭：“师父请讲。”
“昨夜沈府西跨院那位，吃了挂落，心有不甘。她身边的陈嬷嬷，私下召见了沈知白身边的那个长随——飞墨。”温九针语气沉沉。
虞归晚的指尖在冰冷的参体上轻轻划过：“李淑儿？她问飞墨什么？”
她脑中迅速闪过沈知白那张看似玩世不恭、眼底却深藏戾气的脸。
“先是问了沈知白近日的行踪，醉春楼听曲。”温九针眼中闪过一丝洞悉的精光，
“醉春楼是红手帮在扬州城的一个暗桩，沈知白去那里，绝不只是听曲那么简单。那小子，恐怕也在查红手帮，查他母亲的死因。”
他顿了顿，看着虞归晚，“李淑儿真正的目的，是你。她问飞墨，沈知白在杏林春和你聊了什么，还特意追问沈知白是否对你……‘格外关注’。”
虞归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李淑儿的妒恨和愚蠢在她意料之中，但将矛头如此明确地指向自己，还试图从沈知白这边找突破口……
这背后，是否有人点拨？
“飞墨如何答的？”她问，声音依旧平稳。
“应该叫他柳三千。他本是江湖人士，善易容。门内探查到，柳氏覆灭之前，柳三千曾带着沈知白离开，后又转回沈府。之后，柳三千便是飞墨。”温九针话锋一转。
“柳三千？”虞归晚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温九针眼中却露出几分赞许：“柳三千应对得不错。点出了杏林材来源不凡，还特意提了一句‘你身边的侍女，脚步很轻，眼神很沉’。这话，足够李淑儿浮想联翩，也足够让她那位户部尚书的爹，有理由去查你这个‘苏玉’的底细了。”
“她果然要动用李茂才了。”虞归晚眸色转冷。
户部尚书的手，伸进扬州城查一个医女，虽然麻烦，但并非无懈可击。
她早有准备。只是……
“沈知白那边呢？”她看向温九针，“青囊门查他，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这才是她更关心的。这个沈家的大少爷，身上笼罩的迷雾，比李淑儿之流要危险得多。
温九针从袖中摸出一张折叠得极小的薄纸，递给虞归晚。
纸上是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数日来的观察。
“沈知白，沈砚山嫡长子，母柳氏。柳家漕运发家，十年前被沈砚山勾结官府构陷，满门流放，柳氏‘暴毙’。沈知白自那之后，性情大变，表面放浪形骸，流连青楼赌坊，挥金如土，是扬州城有名的纨绔。”
虞归晚的目光飞快扫过这些己知的信息。
“但暗线回报，”温九针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探究：
“他挥霍的银子，来源有异。并非完全来自沈家公账。有迹象表明，他似乎在暗中接掌了柳家当年被沈砚山‘吞并’时，秘密转移出去的部分产业和人手。那些产业，表面上与他毫无关联，甚至有些是挂在一些早己‘死’了的柳家旧仆名下。”
“果然。”虞归晚指尖在“柳家旧仆”几个字上点了点。
柳三千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个能在沈砚山眼皮底下成功易容顶替其心腹多年的人，绝非等闲。
沈知白手下，必然有一批柳家留下的死士和暗桩。
“还有，”温九针指着纸条最后几行，“他频繁接触醉春楼的老鸨‘红姨’，此人明面上是红手帮在扬州的耳目之一。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但发现沈知白每次去，并非只待在雅间听曲，有时会从后门悄然离开，去向不明。另外，他似乎在派人暗中调查……当年燕家镖局被灭门的细节，尤其是……幸存者。”
虞归晚的呼吸微微一滞。
调查燕家镖局幸存者？他是在找燕绥、燕宁？还是……在找自己？
这个沈知白，他到底知道多少？是敌？还是……潜在的盟友？抑或，两者皆有？
“另外，”温九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青囊门在沈家的暗桩传回消息，沈砚山……也在查你。”
虞归晚抬眼，目光如冰锥般锐利。
